054正不压邪的人间
冷风吹得我一个哆嗦，回过神来，我看见老人痛心疾首的锤地，“畜生啊，畜生啊……毒品害人，害死了我的大儿子。艾滋病害死我的二儿子，现在我的小儿子也被赌博迷了心窍……” 除了唏嘘，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这泣血的控诉实在难忍，手中的可乐杯被我捏变了形。 “孩子。”老人突然喊我，“我这一生清清白白，从未做过恶事，为何上天不善待我？” 迎上老人逼问的目光，我心一紧，微微张口，却半个字也不说来。 “孩子！为什么我不能有尊严的活着？”老人手捏拳，猛捶地，砸出一声声脆响。 耳边，男人不断声地喊，“爸爸，爸爸。” “善不灭恶，正不压邪，这不是人间，这是地狱啊！！”老人向天哭喊。 我羞赧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抱头，心中如同被万千双眼睛窥视那样不安。 耳后一股温热，杯中的热可乐洒了出来。 “爸爸，爸爸，儿子乖，给点吧……” “天啊，给所有做恶的人惩罚吧，惩罚他们永处地狱，永不翻身……” “儿子给爸爸点烟，爸爸给点吧……” “醒来吧……醒来吧……善良醒来吧……去战胜邪恶……” 男人卑身贱体的讨好，老人撕人心肺的高呼，这两种声音交叠着，互相缠绕，像一条进攻的毒蛇，死命地往我耳里钻，挤破头骨，钻进我的脑仁里，疯狂乱搅。 我好难受！ 我的头好痛！ 我的脑袋要炸了！ “只要给钱，儿子马上给爸爸磕头……” “毒品侵蚀生命，赌博剥夺意志，畜生啊，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死老太婆——” “啊——” 老人的惊叫声骤停，我猛地抬头。杯盖被我抬头的动作打翻，整杯从我耳边淋下，水注砸在肩膀上，溅我一脸。 ！ 猛提一口气，我的视线因为过于惊恐而变得模糊。 ???手摸上自己的脸，狠狠一擦，当覆着黑红可乐的五根手指滑入我的视线时。 我明白了。 我是！ 杀人凶手！ 我身上的浅灰色羽绒服蔓延着深色。 脑里一个声音告诉我：那是血！ 我害怕极了！我想哭！身体不由自主的发抖。 我用发抖的双手拉开拉链，脱掉外套，将它扔远。 毛衣上也有血！脱掉后，我挥臂扔远。 内衣上也有血！ 寒风刺骨的冬日里，我脱光了身上的衣服。 在这一刻，我身上那些密集的胎记太可怕了。它们是我丢不掉的“污点”。 犹如法官的宣判，判我永存劣根。 霹雳啪啦喘着粗气喊我，“阿甚，婆婆好像没气了，我……”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挟带走了我的体温，上身冷透了，心也冷透了。 我没听清霹雳啪啦后面说了什么，只知道他抱着老人离开了。 我的一生就是这样了吗？杀人凶手？ 不！ 我要摆脱这种命运。 第一次产生如此强烈的念头，我做了决定，并且下了决心。 像是鼓励我的决定似的，天空落下滴滴细雨。 怎样摆脱？ 首要的是，让这些污点彻底离开我。 四根手指并成一排，指甲盖用力刮过胸口的胎记，一排密密麻麻的痛点扫进我的心口。 好痛…… 我缓慢地深深吸气。 两手的四根手指都并成一拍，嵌进肉里，再用力刮过。 痛得嘶气—— 等心口不那么颤了，我继续手里的动作。 皮肉的痛只是一时的，而身上被烙下的罪恶印记却是永远的。 那么，我要…… 雨滴砸在地面上的声音愈来愈大，它似乎支持我的主意，在为我鼓掌，为我欢呼。 我果断转身，往赌场的后门走去。 － － － ———｜剧情补丁｜——— 别墅门外。遮阳伞下。 周岚迪双手紧捏，微微弓身，缩着脖子结结巴巴地说，“连胜第三季度……的纯利润为十……十六亿……” 周岚迪被周飞天身上那股并没显露出来的怒意压制到胆颤心惊，她抖着牙关，“不知道是那个环节出了错，八月出的蓝精灵和海洛/因全……都……都被条子劫了。” 可能是被自己吓的，噎了一口气在喉咙里，此话一出，周岚迪喷呛出来。 听见周岚迪的咳嗽声，周飞天身上那让人喘不过来气的威严，顷刻弱了半分，“小迪啊。” 他一开口，周岚迪旋即强憋不适，停止咳嗽。 “爸早就说过，周家的高智商传男不传女。”周飞天浑浊的瞳仁注视着远处跑步的年甚，“你管理周家这五年，败了不少钱了吧。” 周飞天的声音喑哑粗沉，即像是黑乌鸦凄凉让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又像是万兽之王噬血狂欢时的低吼。 他早年被人一刀封喉，抢救过来，声道做了多次修复，发声仍是这般干涩不清。 周飞天心脏处的皮肉下埋有一颗“佛珠”。 这颗“佛珠”是他反社会的原因。 周岚迪忙道，“爸，我是笨，我是不会管理周家，但阿甚他是您的孙子，他有权力和哥哥们公平竞争。” “这才多大的孩子，就进急救室三次了。”周飞天语气不轻不重。 年甚的身体的确不太好，周岚迪不管不顾，大起胆子为年甚说好话，“阿甚他……” 周飞天四个儿子全部惨死，每一条命都为周家立下不可磨灭的功劳，帮周家坐稳黑/道老大的位置。 而周岚迪，在四个哥哥的保护下，清清闲闲的当了二十几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绣花小姐。在周飞天应下的政治婚姻出嫁时，还哭着拒绝。 婚后，由于习惯性流产，周岚迪被医生告知或许终生不孕。男方将她“扫地出门”。 ????????那时候，周岚迪狠辣的个性才刚从土里萌芽。调养身体的同时，她物色到了一个名义伴侣的极佳人选——北京市公安局副局长年兆丰。 一招霸王硬上弓，周岚迪收服了这个手掌权利的男人。婚后，她慢慢将自己的身份透露，循序渐进地引导年兆丰公权私用。 连续滑了三胎，周岚迪才在生下年甚。婴儿的啼哭一响，年兆丰彻底沦为周岚迪的敛财工具。 掌权的小儿子死后，周飞天把周家交给周岚迪而不是交给大儿媳，就是因为年兆丰。 这让周飞天认为自己的小女儿有些手段，适合在黑道上走。 周飞天年近八十，遗嘱一年一改。他一向不看好年甚，遗嘱里年甚这个外孙有什么，周岚迪一猜便知。 所以，一有机会，周岚迪就帮年甚说好话。 周飞天心里无视，也不明说，静默的听着。 “阿甚还小，才不到十岁，身体以后会好起来的，至于性格……”周岚迪顿了下，眼底的心虚顷刻消失，她肯定地说，“我保证，他能像您年轻时那样，视人命如草芥……” 话音未落，不远处，一个女人尖叫一声，缓缓倒下。 年甚脱衣服为女人止血这一幕，刺中了周飞天有些迟缓的神经，他布满皱纹的眼皮跳了跳，不易觉察的轻笑了半声。 这么巧？周岚迪微微吃惊的同时，怀疑这场谋杀是周飞天故意安排的。 “知道怎样才不会变成刀下鬼吗？”周飞天轻问一声，他眼神警惕，快速巡视着周围，手摸上了轮椅上的呼叫键。 年甚救人的举动打了周岚迪的脸，她颤声回话，“啊？” 周飞天冷语冷调，“成为锋利的刀刃，才不会变成刀下鬼。年甚不适合周家，让他做一个普通人吧。” 此话一出，周岚迪的神色顷刻就变了，这等于逐出家门啊！她急忙开口辩解，“爸……” “你也不适合周家，把位置让出来，让你大嫂试试。”周飞天说得很干脆，“周家走到今天，靠的不是菩萨心肠。” “妈，快打120。”年甚跑近两人。 年甚的不成器，心底的委屈，以及对未来的害怕，如海上的大浪，呼啸而来，卷着冰冷的海水，铺天盖地砸向周岚迪。 四十多岁的女人，仿若十几岁的小姑娘，当着八十岁老父亲和年幼儿子的面，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