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7

    方明宇从没想过，他会做这样一个梦。而梦里的主角，竟是陈柏屹和他。

    夜里，他连灯都没开就慌慌张张地冲进了浴室，拧开莲蓬头的开关，温热的水如瀑布倾泻而下，热气腾升充斥整个浴室，这番场景像极了方才梦里的场面。方明宇将手往下伸，右手两指圈成一个圈，进进出出的动作慢慢让他有了更愉快的感觉。方明宇闭上眼，幻想着陈柏屹身上的温度和肌肤的纹理，他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他做了十几分钟，白色的浊液终是射在了米黄色的瓷砖上。

    方明宇清楚地知道，他刚刚在自渎，而这件事里的另一个主角，是他怪罪了多年的哥哥。

    夜色浓重，一片暗沉里唯有浴室敞亮着灯。方明宇任由热水打在身上，背靠在瓷砖，一热一冷的反差让他更快地冷静下来。他想，刚刚的事情不过是因为今天恰巧看见陈柏屹，又因为对方亲自送他回家罢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会顺理成章的是他。

    方明宇关掉了花洒，酒醒了大半，他推开房间的门，看见阳台的窗帘因晚风吹起而鼓起一个不成型的形状。莫名的，他又想起了陈柏屹那纤细的腰身还有梦里那种朦胧的感觉。

    真是疯了。他想。

    第二天一早醒来，方凡早已在客厅等着。方明宇昨晚喝得迷糊，全然不知当时陈柏屹与方凡的见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方明宇照常地喝了杯水，只是还没转身回卧室整理，就被方凡叫住了。

    “方明宇，你给我过来。”方凡黑着脸对他说。

    他不动声色地站在方凡面前，看着对方没有出声。他猜到，方凡估计是知道他喝酒去了。而且很可能还看见了陈柏屹。

    “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和那个野种混一起。你为什么总不听！”

    方凡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让方明宇定准了猜想。他没有出口反驳，可能是因为昨晚的春梦心虚，也或许是他自己也本能觉得，陈柏屹的确就是个野种，是个不见得人的东西。

    “方明宇，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和陈柏屹接近！以前你欺负他我可以当没看见，但除此以外，你们不应该有其他交集。”方凡看着他，继而无奈地说，“我能供他读书已经是我最大的容忍，我绝不能允许我的亲儿子学坏你懂吗？”

    “明宇，你和他不一样。”

    他听见方凡下的定论。他和陈柏屹，不一样。

    ＊

    陈柏屹从前几天搬离家之后就一直住在学校宿舍。因为申请的晚了些，所以只能单独住一个四人间。对陈柏屹而言，其实这也算是很好的待遇。

    林逸成拎着一大袋零食闯进陈柏屹宿舍的时候，后者还在蒙头睡觉。

    “大哥，美好的周日赶紧起来嗨可以吗！”林逸成一把掀开他的空调被，劝说道，“平时刷题不烦躁吗，还不趁机放松一下！”

    陈柏屹一睁眼就是林逸成那张脸，白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卷着被子闭眼。他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还是方凡之前深夜给他发的短信。那条短信的确简短，好像实际上连几个字都不想跟他说一样，手机上只有几个大字——

    离我儿子远一点。

    陈柏屹又一次抬起眼帘看那条短信，卷着被子直接笑出了声。

    真几把好笑。

    林逸成被他突然的笑声吓了一跳，以为他平时写题写傻了，连忙拉他起床说要转换一下思维。陈柏屹也没再抗拒，直接起身去洗漱。

    等到陈柏屹弄好一身行头，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了。林逸成将他普通的白T和牛仔裤夸出花儿来，陈柏屹让他少演戏，一起出了宿舍门。

    这个点，街上的店铺开的差不多了。陈柏屹因为方凡那条短信没有睡好，跟林逸成打了个招呼让对方在路边等着，自己跑去对面咖啡店打算买杯美式。

    可能是冤家路窄，也可能是他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临城这么大这么多条商业街，陈柏屹偏偏就和何扬打了个照面。

    以及何扬身后的姐妹们。

    陈柏屹冷着脸没看他们，可惜对方似乎不懂得看他不耐的神色，反而凑上来惺惺作态地跟他说，”柏屹，好久不见。这段时间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何扬身后的女人没见过他，并不知道陈柏屹也是何扬的亲生儿子。于是开口出声问道，“小扬，这是谁呀？”

    何扬闻言脸色有一刹那僵硬，转而又笑着跟那个女人说，“没，这就是我闺蜜的儿子。挺久没见了。”

    陈柏屹不由得嗤笑出声。旁边的女人都奇怪地看着他。

    顺着何扬的路子，陈柏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挺好的，不用阿姨担心了。而且钱也够用，毕竟领着单亲补贴金。”

    陈柏屹说完再没心思买咖啡，直接离开了队伍。过了马路直接带着林逸成走远，他懒得看那个女人现在是什么脸色。

    林逸成多多少少也知道陈柏屹家里的事，他没开口问刚才为什么不买完咖啡再走。过了几分钟，林逸成开口说，“听说最近这边新开了家电玩城，要不……咱俩去试试呗？”

    陈柏屹没什么心思，直接开口应了句“行”。

    林逸成看的出陈柏屹心思不对劲，所以即便陈柏屹投了几个球一个没中也没有开口像往常一样嘲讽。他本想拉着陈柏屹出来散心，没想到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林逸成刚想开口说话，转头就看见陈柏屹那同母异父的弟弟，他撞了撞陈柏屹的手肘，提示道，“陈柏屹，你弟也在呢。”

    陈柏屹顺着林逸成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沉了下来，他低声说道，“我们走吧。”

    “什么？”林逸成以为自己听错了，开口问道。

    “我说，走。”陈柏屹看着对面的人，用着不大不小的音量说，“我不想看见他。”

    07

    方明宇知道陈柏屹也看见了他，同时也看到了对方立刻离开的身影。找不出原因，他只觉得心里滑过一丝古怪的感觉，那是异样的，不同于平常对他的厌恶，相反，他很在意陈柏屹为什么看见他之后还要立刻掉头走人。

    他很想知道那个答案，可是他自己无从寻找。

    身边的同学似乎注意到了他停在原地的异样，转头问他怎么了。方明宇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哥离开的方向还有和他勾肩搭背的林逸成。

    “卧槽？那是不是高三二班的陈柏屹和林逸成？”身边突然有人很惊讶地问了一句。

    方明宇觉得奇怪，他们高三的平时不怎么会和他们这群人接触，胡明孝怎么会知道他们两个？他转头看着胡明孝，询问的神色摆在脸上，还没开口，胡明孝就说，“上次有职校的找我们一中的麻烦，是他俩找人赶跑的。”

    “喏，你之前那件事，就是陈柏屹他们搞定的。＂

    听到这番话，方明宇愣住了。他以为他哥永远在水深火热时拉他一把已经是对他的极限，他没想过之后的处理也是陈柏屹做的事。

    胡明孝看着方明宇一脸震惊的样子，跟他解释道：“你别看人家学习成绩不赖，成绩估计也就是中上游的水准，但人家打起架来真的不是绣花拳腿。”胡明孝以为他震惊的是这个，于是跟他解释了一番当时真正发生的完整事件。

    原来职校那群混混根本没想过放过他们这群高一的。这群混混本来还在谋划下一次堵人，不知怎么的计划就被泄露了，他们下一次堵得就不是他们这群高一生，搞得“恰好”就是陈柏屹和林逸成他们那群人。

    陈柏屹假装不认识那群人，心里清楚这就是当时搞方明宇的那群混混，于是言语上刺激了一下，两边就开打了。

    至于最后的结果，那就是这群混混没再找一中的麻烦，只是口头上一直逞强乱说一通。

    “所以……真是陈柏屹他们故意设的局？”方明宇问他。

    “对，陈柏屹他们认识的人不少吧，当时我听说一起的人将近十五六个呢。”

    方明宇心情复杂，他不知道该用什么的表情来面对这件事。如果说陈柏屹是为了保护他，但其实他哥这么做也保护了其他人。在这个层面上，他方明宇和其他高一学弟没有什么区别。

    那如果被人堵在胡同的那群人里没有方明宇呢？陈柏屹又会是什么反应。

    方明宇不敢继续设想了，他害怕得到和自己想要的完全不一样的答案。

    胡明孝他们看见方明宇有些呆愣，问他怎么了，是不是突然之间很崇拜陈柏屹他们想追随人家的脚步啊。

    ”不是……“

    我只是，有点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

    “哎你这突然怎么回事？”林逸成勾着他的肩，用手指戳了一下陈柏屹的侧脸，半开玩笑地说，“怎么？被你弟弟看见在这种地方觉得不好意思？”

    陈柏屹皱着眉将他的手扯开，想要开口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最后只挑了句话说，“不是。”

    陈柏屹不可能完完全全将他和方明宇的关系公诸于世，他十分清楚方明宇以及他爸妈对他这么个存在到底什么想法。虽然林逸成已经知道了他和方明宇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但并不知道他们复杂的家庭情况。别说方明宇开不了口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算是陈柏屹自己也未必能坦荡地说得出来。

    这大概就是不约而同的地方吧，为陈柏屹这个人的存在所羞耻，连他自己都是。

    陈柏屹自嘲地笑了笑，转过头跟旁边的人说，“没什么，我跟他吵架了而已。”

    ＊

    第二天周一，天色将明未明，他起了个大早跑去隔壁街买了可能符合陈柏屹口味的灌汤包。

    方明宇马不停蹄地赶往学校，为的就是去高三的宿舍楼下蹲陈柏屹。他想问清楚那件事的后续，又或者说，他自己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他只觉得有点苦涩的滋味儿涌了上来，好像本能的觉得，陈柏屹不和他打招呼这件事是件很难过的事。

    宿舍楼下有两棵大树，枝叶茂盛，春季正是万物生长的季节，好像连同他卑劣且不见得人的小心思都在蠢蠢欲动。方明宇拿着灌汤包站在男生宿舍楼下，等陈柏屹的出现。直到快六点十五，方明宇才等到了仍没睡醒眯着眼走路的陈柏屹。

    “陈柏屹。”方明宇朝他挥了挥手喊了一声。

    陈柏屹似乎很惊讶他的出现，眯着的眼瞬间睁开来，他的嗓音还是沙哑的。

    ＂你怎么来了？“陈柏屹皱着眉头问他，”这个时间高一还没上早读吧？“

    方明宇见他好像不太乐意的模样，心里有点酸，他抿了抿嘴，将灌汤包摆在陈柏屹面前，“就……没睡好起早了，顺带给你送个早饭。”

    这个年纪的男生一般来说哪有什么失眠可言，大多数不都一躺床就睡得跟猪一样。如果真是这样，要么是有事烦恼没睡好，要么是随意扯出来的谎话糊弄他。

    陈柏屹也懒得跟他计较究竟是真是假，反而带着懒散的调子问他，“怎么？有暗恋的女生所以睡不着了？”

    方明宇闻言神色暗了下来，还没说话又听见陈柏屹说，“总不可能是因为学习没学好所以睡不着吧？“

    这一点方明宇就不能忍了，他斩钉截铁道，“不是！”

    “我……我就单纯没睡好。别想那么多。”

    陈柏屹没好好站着，将身体挨在树干上，抱着手臂看着他笑，“行，那你回去吧。我要准备上早课了。”

    方明宇见他没接过早餐，心里不太爽，于是他蹙着眉头又重复了一次。陈柏屹这时候才知道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于是他正了正脸色，有点训人的意味，“方明宇，你知道我俩什么关系吗？”

    “知道，”这一次方明宇对着他说出了口，“同母异父的兄弟。”

    陈柏屹看着他坦坦荡荡地说这句话，兀的笑出了声。

    “知道？你他妈知道还说出口？”陈柏屹走近到他面前，低声道，“方明宇，我和你不应该是一路人，你明白吗？”

    “我……”

    “难道方凡就没警告过你吗？”陈柏屹眯起眼看着他，“离我远点。”

    方明宇顿时愣在了地上。

    方凡说，你和陈柏屹不一样。

    陈柏屹说，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可他分明觉得，陈柏屹之于他也是个很重要的存在。

    “陈柏屹，你到底要不要？”方明宇低着头不看他的视线，不理会他的问题，再问了一次。

    “我不用，你吃吧。”

    他听见陈柏屹拒绝道。

    “行。”

    方明宇直接把灌汤包摔在了地上，抬头瞪了陈柏屹一眼直接转身就走。

    陈柏屹对着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还冲他喊道，“别给我送早餐了，我没这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