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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章:大美人和爹地领证结婚,购买戒指/撞见小美人恋爱亲亲

    时至深冬。

    冬天的黑夜总是降临得早,不到六点,室外的天色就暗淡下来,庭院里亮起了灯。别墅内部同样一片通明,洋溢满了暖色调的橘黄灯光。

    客厅中的沙发椅里,双性美人手扶着自己滚圆的孕肚,双腿有些麻了。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微微侧身,想要换个舒服些的姿势。

    就在这时,原本放在大腿上的书籍却倏然一歪,“啪”地摔到了地面。

    “唔……”他顿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

    又是几个月匆匆过去,一眨眼,时夏的肚子已是越来越大,渐渐如同充气皮球似的膨胀起来,再也不能为任何衣物所遮挡住。

    此时的他体态丰腴,原本精瘦的双颊上成功地酝出些莹莹软肉,倒显得这美人的下巴没有从前那么尖了,两条大腿也明显地多出了许多肉感。

    时夏双足赤裸,整个下身除了内裤都没再穿什么衣物。上半身倒套了一件松垮的针织毛衣,长度一直遮到大腿中端,露出两节嫩生生的、莹润的藕。

    屋内不冷,他只在下半身围了条暖融融的毯子。一双白嫩的腿弯曲着踩在沙发椅面,同样藏在毯子底下。

    到了孕中后期,他终于不再有早期那些干呕、反胃的症状,却也日渐懒怠起来,变得不爱走动,常常像个正在筑巢或是冬眠的漂亮动物,只要盖着一条保暖的织物,拿上本书,就能待上整个下午。

    突然掉下去的书让笨拙的美人不得不重新活动起来,慢吞吞地抽出条腿,足尖点在地面,再将自己圆滚滚的屁股一路挪到边上,试图弯下身子去捡。

    ——然而他的肚子实在有些太大了。

    那异常显眼的孕肚横亘在纤细的母猫身前,如同一座隆起的饱满肉丘,阻碍了许多时夏原本能轻松做到的姿势,让他的动作看起来越显得呆笨。

    指尖距离地面还有将近一掌的长度,时夏却怎么都够不到了。正当苦恼之际,一只修长的手蓦然从旁伸来,拿走了那本书。

    邢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怎么不叫我?”

    时夏甚至不知道男人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我就想自己试试……”他不好意思地嘟囔。

    对方才刚从公司回来,回卧室换了身衣服。时夏见他结束工作没多久,哪至于特意把男人叫下来帮忙。

    况且……他也没好意思和对方说,自己从傍晚开始,就一直在等邢渊回来,书根本没看进去几页,掉了也就掉了。

    “你吃晚餐了吗?”接过邢渊递过来的书本,时夏悻悻地将其随手放到一旁,没再翻看,而是仰起头来看着对方,“没吃的话,我叫陈姐再把晚上的饭热一下……”

    邢渊道:“我在公司吃过了。”

    产期渐近,时夏现在也不常陪邢渊去公司了。

    这美人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确实多有不便,邢渊的办公室虽然条件不错,在里面一下待上大半天也仍旧憋闷得慌。更何况男人一旦忙碌起来,自己都能忘了吃饭,未必能把时夏照看得好,还不如让他留在家里,总归有保姆照料。

    假期过去,时凌也回学校上学去了。

    这天时夏始终待在家里,邢渊中午出门办事,陪着他的就只有偶尔出现的保姆和厨师。晚上厨师做了一桌的菜,时夏一个人吃不下,都还剩下好多。

    听见邢渊的回答,他只好“哦”了一声:“那我叫陈姐把菜都收起来。”

    说着,干脆掀开身上的毯子,扶着一旁的沙发把手,慢慢地站了起来。

    随着腹中的胎儿逐渐成长,那坠在他身前的重量也越发沉了,时夏有时候不得不从旁借力,否则连一些基本的姿势都很难做到;站起来走动时,也必须要双手并用,支撑着自己过于丰满的腹部,否则时间久了,便会觉得腰酸背痛。

    时夏一手撑着后腰,一手依旧从偏下方的位置托着自己浑圆的孕肚。

    这姿势娴熟而又呆讷,无端地混杂着青涩与成熟的风韵,显得他那清丽面孔上的神情总有些呆,像只瘦条条的,莫名其妙地就被男人搞大了肚子的猫,总觉得他可怜兮兮的,叫人想把他捏在怀里逗他。

    双腿才刚在地上踩实,却被邢渊从旁直接打横抱起——

    “啊!……”时夏无法自控地发出了声低低的惊呼。

    软腻湿甜的,好像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又好像已经不是头一次被对方这么对待,下一秒,就仿佛培养出条件反射似的伸出双臂,飞快地搂紧了男人的脖子。

    明明不是头一次被男人抱着,却还是害怕自己会掉下去。

    “不急,等会再说也不迟。”邢渊忍着笑说,“小心着凉。”

    “我……重。”

    时夏支支吾吾,微红着脸,好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

    从前他肚子还没变大,邢渊抱他也就算了。可自从孕期超过六月之后,时夏的腹部渐渐走形涨大,连他自己都觉得沉甸甸的,每次被邢渊抱着时都胆战心惊,怕自己把男人给压垮了。

    面对着对方奇怪莫名的忐忑与担忧,邢渊只觉得好笑:“你能有多重?天天给你喂那么多吃的,也没见你长多少肉。”

    说话间,邢渊步履不停,稳稳当当地托着孕夫浑圆莹润的臀瓣走上了楼。时夏身子一颠,立刻老老实实地将下巴搁在男人宽阔的肩上,低头看着楼下空旷的客厅。

    “小凌怎么还不回来……”他望着窗外如浓墨一般覆盖下来的黑色,不由得有些担忧,“说是和同学玩去了,也没必要玩这么晚吧?”

    他轻轻勾了勾邢渊的脖颈,想听男人附和他。

    进了卧室,邢渊照例把时夏放在床上。这美人看着肚子圆圆,掂在臂弯里也就那么些斤两,好像怎么也吃不胖。

    邢渊知道他的意思,只不过——

    男人想了想:“都是和认识的同学出去玩,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他年纪又不小了,总不至于把自己玩没了影。再说,他不是给你发了消息,说十点前一定回来?现在还早。”

    时夏难得轻哼一声,有些不满意地说:“让同学发短信报平安,这算什么……还不是自己也心虚,怕我又说他……”

    才叫年级第一的谢枫特意通知自己。

    所谓的好学生效应,大抵就是如果时凌单独留在外边玩,时夏很难不去担忧对方是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胡闹。

    但倘若是鼎鼎有名的尖子生告诉时夏,他的儿子正和他呆在一起,最起码心理上会有个安慰,觉得时凌多少会被好学生熏陶到点什么。

    邢渊之前和他讲,时凌长大了,总会拥有秘密——这些道理时夏都懂,心里却还是有些发闷。

    他直觉时凌有事瞒着自己,也能感觉出来,邢渊大抵是能猜到那点“秘密”的,只是想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从前一向对他无话不谈的时凌都守口如瓶。

    “等等……”这时,时夏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有短信?”

    “……”邢渊道,“那是因为我也收到了。身为小凌的另一位家长,我当然也有知情权。”

    况且,看上去比时夏强势且不好说话得多的邢渊,明显是男高中生们想要重点攻克并讨好的对象,怎么可能厚此薄彼,忽略了未来的岳父。

    男人拿出手机,给时夏展示了一番收信界面。

    果不其然,上边赫然躺着一条和时夏收到的短信措辞相似的消息,大概发自两小时前,发送人是徐朝跃。

    【邢叔叔好,我是徐朝跃。我们今天约了时凌出来玩儿,现在在万盛广场这边,刚吃完饭。时凌现在一切都好,不过手机没电了,让我跟您说一声。晚上十点以前,我们一定把他送回家。】

    邢渊在下边回了个【好】。

    看着倒没什么特别的。

    ……虽说明明已经十七岁了,还要麻烦其他同学专门把他送回家这一点,实在有些娇气得理直气壮。

    时夏依旧疑惑:“……小徐?你什么时候有他的号码了?”

    时凌和那两个同级不同班的男生厮混时间长了,时夏便也都对二人眼熟起来。不过鉴于三人总是待在一起行动,他又事先因为补习的事加了谢枫,倒也没想过要另一个人的联系方式。

    “上次去参加一个晚宴,刚好在那里碰到了。”

    邢渊搂着他,抓着美人纤细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捏,漫不经心地说:“他爸是本市的房地产商,带他出来见见世面。半路认出了我,就顺手也给了他一张名片。仔细说起来,他们家其实还和公司里的某个项目有点关联——”

    “对了,还有那个谢枫。你猜他母亲是谁?……”

    邢渊絮絮地说着。

    言下之意是,一个脑筋转得不知比时凌快多少倍的年级第一,一个家里也是有头有脸、还和邢渊公司有商业关系的富二代,怎么都不至于欺负到时凌。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反倒是时凌掌握的主动权更多些。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时夏听得头晕,虽然惊诧,倒不算多么意外。

    毕竟打第一次照面时他就能瞧出来,两人看着都不是什么普通家庭能养出来的小孩。

    “工作上的事,顺手一查。”

    邢渊只是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好了,先不提这个。我都在你旁边坐了半天了,你就只想着儿子的事?来看看这个——”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时夏红着脸,有点儿不好意思。接着,又被邢渊的动作吸引去了目光。

    “咦?这是……啊,好漂亮……”

    邢渊端在掌中的丝绒盒子翻开,露出一对设计精美的婚戒。

    不久前的记忆被即刻唤醒,时夏的脸上既有惊讶,也有欣喜:“……你把它们取回来了。”

    他的思绪如潮水般回溯过去——

    回到几个月前,某个平凡但又不普通的一天。

    ……

    “结、结婚?”

    被男人开口询问的那一刻,说他一点都不慌乱,那绝对是假的。仔细想想,对方每次想要和他宣告某件大事,大多都选择在车内这种场所——

    时夏也早已习惯了对方的风格:雷厉风行,且快刀斩乱麻。

    正如他以往的人生方式一样,一旦下定了某种决心便说到做到,绝不拖泥带水,从一个起点,头也不回地直直奔向目的地。

    时夏的出现无疑改变了邢渊中途行驶的方向,转而去往另一条二人之前都从未设想过的全新轨道。

    他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如果在不久前的那一天,他没有刚好在命运的安排和捉弄下阴差阳错地与邢渊再次相见,他们各自的人生会是如何。

    时夏大概依然会像一列孤独的列车,在沿路的站台边停停走走。而邢渊的身边也从来不会缺少另一半的人选——

    对方或许会再觅得和他门当户对的伴侣,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或许,会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顺着他天子骄子的圆满跑道一直走到终点。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然而十七年前的邢渊是这条河流的起点,十七年后的时夏兜兜转转,发现河流的尽头依然是他。

    他越来越有种强烈的感觉,也许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

    即使邢渊之前从未言说,时夏心里也依然清楚地明白,自己已经坚定地走进了邢渊的未来规划之中,从此以后,对方的人生轨迹上都将有他的名字。

    他也毫不怀疑,在之后的某一时刻,邢渊一定向他表达出共度一生的意愿,只是——

    他没想到这一刻会来得这样的快。

    “我又吓到你了?”邢渊说。

    “也没有……”时夏嗡声说着,那双眼睛亮晶晶的,一瞬间,竟显得他好像仍然只有二十岁。

    “其实我前段时间就在考虑这件事情。不过,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男人的目光低垂下去,投向时夏隆起的腹部。

    鬼使神差的,时夏居然觉得自己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这个孩子的到来打乱了他们的步调,让二人现阶段的情感进展难免显得尴尬。

    本来按照之前的速度,不久之后,他们也应当抵达至法律意义上的最终关系,这时却偏偏冒出了个孩子,反倒显得两人的结合有种“奉子成婚”的意味,多少有些古怪。

    早了说,好像显得他不够真心;晚了讲,同样也看不出诚意。加上后边还有搬家之类的事有得去忙,两人就都看似将这个话题抛在了脑后。

    此刻再一提起,才心照不宣地察觉出来,彼此都还记挂着这事。

    邢渊后来回想,觉得最好的时机应该是他匆匆赶去医院去见时夏的那天。那天的时夏是那样的乖,会自己钻进他的怀里,小声地要男人以后多陪陪他。

    邢渊理应在当时抓住机会,一鼓作气,承诺从此给他一个完成的家。但彼时的男人沉浸在毛头小子般吃惊而又慌乱的状态之下,出了医院后哪里都没去,送时夏回家后也几乎什么都没说——除了一些琐碎的絮絮情话。

    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吸取教训。

    因此这天载着时夏从公司出门后,他并没有立刻回到别墅,而是开着车沿街慢慢兜风。

    时间尚早,冬天的天色难得晴朗明亮,下午竟还出了太阳。

    时夏的半边脸被车窗外的暖光映得亮了,在那光芒的映衬下,邢渊甚至能看清他每一根颤颤飞舞在空中的尾端眼睫,纤长的,细密的——

    时夏慢吞吞地,极为羞赧地说着话,语速越慢,那睫毛就口是心非地抖得越快,像是振翅欲飞的蝶翼。

    他明知故问道:“那……你现在找到合适的机会了?”

    “我一直在想,要怎么跟你说才会显得更隆重些。但是等来等去,只有时间不知不觉地溜走了。”邢渊笑了一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在方向盘上,像是在敲击一段只有时夏知道的密码,“所以,还是直接就这样问吧。”

    男人重复了一遍。

    “时夏,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他扭头看了时夏一眼,紧接着将视线移开,重新看向前方。

    不等对方回答,又自顾自地补充:“当然,事出突然,就算你这次不回应我也没关系,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考虑。但是时夏——”

    面前的道路长而宽阔,路边的风景徐徐倒退,邢渊打着方向盘转弯,驶入一片对于时夏来说无比陌生的街区。

    他没有来过这里。

    邢渊十分具有目的性地,想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男人低头,看着左手上的腕表:“现在是下午,四点五十分,路上有点堵车。如果你愿意在十分钟内答复我,我现在开车过去,还能赶上末尾的时间段领上证。如果你不愿意……”

    “我……我愿意。”

    未加思索,时夏便抢在对方将替代选项说清楚前脱口而出。

    车内出现了一瞬静谧。

    半晌后,邢渊道:“你确定?”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抢答的模样有多急迫,时夏羞得连耳朵尖儿也一块红了,许多话哽在喉咙里,憋得他嗓子眼都要冒烟。

    “我……我确不确定有用吗,反正,你都已经在把车开过去了。”两秒后,他用一种慢吞吞的,委屈极了,仿佛在怪男人明知故问的声音说,“我要是不答应你,那,那多伤人的心啊。”

    何况,他也完全没有拒绝对方的理由和心思。

    他仿佛热锅上的蚂蚁,怎么都坐不安稳,接连调整了几下身上的安全带,这才继续慢声道:“你、你还是赶紧开车吧,不然遇上严重堵车,就赶不上了。”

    身旁传来了男人的轻笑。

    时夏不住地呼气,怎么都不敢往旁边瞧。

    他听见邢渊带着隐隐笑意的嗓音问:“那,去结婚?”

    “嗯。”时夏装模作样地目视前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去结婚。”

    ……

    时夏还从来没有如此雀跃过。说完那句话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回到了对于爱情仍还懵懵懂懂的二十岁。

    当时的很多细节,他都记不清了。但时夏依然清晰地记得,自己回应邢渊的时候有多么欣喜。

    那天的阳光好得出奇,时夏一路上望着窗外的景色,和周遭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像是头一回认真打量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希望车能开得快些,时间也能过得慢点,以免错过佳期。

    后边的全程,时夏都处在一种晕乎乎的状态里。二人来得仓促,照片就是直接在登记处拍的,再是是晕乎乎地交钱,晕乎乎地签字……

    他们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和任何一对再也普通不过的新人一样。

    一整个流程下来,时夏仍很恍惚。

    等他回过味来,自己的手上已经拿好了新鲜出炉的红色证件,和男人肩并肩地站在登记处门口,你看看我,我又看着你,随后被邢渊拉着手,走下长长的白色阶梯。

    一件心事了却,终于尘埃落定。时夏的心中先是有些空落落的,随后,又倏地被一种更为充沛的感情填满。

    本以为这天的事情已然告一段落,不料邢渊又对他说:“走,再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们的下一站是家珠宝店。

    “既然结了婚,没有戒指怎么行。”当时的男人是这样对他说的。

    邢渊的思绪运转之快,以至于他一旦起了什么念头,便会当机立断地一口气做到底,不给别人任何打断的机会。倘若不是时夏已经怀有数月身孕,不方便走动,他说不定还会立刻打点剩余的公司事务,找个地方带时夏去共度蜜月,以此弥补心中遗憾。

    珠宝店内,面前负责接待的销售主管悄悄打量他们。

    偌大的店面里人来人往,每天都能迎来不少客户,前来挑选戒指的顾客也各种各样——

    年轻而手头拮据的新婚夫妻,发达后才来补上婚戒的中年男女,导购员往往只要看着他们的外表,听听他们的几句对话,就能猜出二人的大概身份和相处模式。

    按理来说,这种等到妻子肚子都大了才来买定情信物的人也不是头一次见,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未婚先孕,奉子成婚,阴差阳错……听起来都不是什么好词。况且那个怀着孕的漂亮男人,分明是个稀有又娇气的双性人。

    女主管在这里工作了五年,见了许多客户,其中不乏年轻貌美的金丝雀,却仍然不得不打心底里承认,眼前这个是最让人挪不开眼的。

    这美人虽然样貌上看着不显年纪,却也明显不是刚踏入社会的年轻人,说起话来软声细语,小心翼翼,一看就是极少——不,甚至可能是头一回走进这样的场合。

    相比起来,坐在他身旁的英俊男人是那样如鱼得水,自然流畅。即使将普通导购员过去这五年来攒下的所有积蓄叠加起来,可能充其量也只够买其半身西装革履的行头。

    两者相比,谁才是家庭地位的主导者,本应是一目了然。

    自从将二人引入贵宾室,主管的话大多都是对着邢渊说的。

    “这是我们上个月刚发布的新品系列……”

    “这边几页,都是我们店里的经典主打定制款,先生您看看——”

    然而无论她说什么,这俊美冷淡的男人都只会将皮球原样踢给身边的时夏,接连不断地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时夏面露难色,回答得很含混。

    他什么都不懂。钻石的净度,色泽,切工,甚至是克数——

    光是那展示册上五光十色、熠熠夺目的图片就足以把他闪得头晕眼花。因此在VIP接待室里,他也只是有些紧张地揽着邢渊的手臂,一边摸着自己鼓起的肚子,时不时地在男人的询问中哼声着点头或是摇头。

    “喜欢这个吗?”

    “还……还好。”

    “那这款呢?”

    时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我觉得……好像差别不大。”

    虽然没有明显表现,但也能看得出来,这些东西都不太合他心意。

    最后,邢渊朝着导购打了个手势,示意对方先不用继续往下说:“稍等一下,让我太太自己选。”

    随后朝着时夏道:“不着急,你慢慢看,喜欢哪个挑哪个。”

    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女人识趣地合上了嘴。

    时夏抬头,慢吞吞地瞧了男人一眼:“真的吗?那……那我——”

    他接过导购递来的沉甸甸的册子,又朝前翻了好几页。他不是没有看中的戒指,只是刚才主管说得兴起,太过热情,一直在和他推荐后边花样更多的产品,让时夏有些左右为难。

    那些对他来说都太繁琐夸张了,他不喜欢。

    时夏的目光停驻在第一页上。他指了指那上边一对设计简洁的对戒,说:“我喜欢这个。”

    “这个……”主管下意识地看了看邢渊。

    这对婚戒,已经是他们店里最贵的款式之一了。她也能猜得出来,对方一定是不会看钻石,才会误以为这种看似简单的款式是价格相对低的。

    邢渊在旁边,默不作声冲导购扬了扬下巴,制止了她接下来有可能说出的话。

    “你喜欢?我也觉得不错。那就这个吧。”

    ……

    戒指是需要定制的。虽然当下已经定好了款式,却不能立刻拿到手里,还要再等两个月。

    时夏的心中溢满了结婚后的新鲜感,一时间也没那么注意戒指的动向,没想到一晃两月过去,邢渊已经将其拿到了手里。

    男人为他戴上了戒指,刚好能服帖地环住无名指根。

    他手掌修长,指节更是纤细白皙,上方雕刻成水滴状的钻石随着美人手腕的转动而散发出光洁的明辉。

    时夏就像一个第一次得到了新奇玩具的孩童,爱不释手地伸出手背瞧了又瞧,一不注意,被男人从背后抱在了怀里。

    邢渊的手掌轻柔地抚贴上来,轻柔地扶住时夏圆润的孕肚。

    时夏吃完饭后本已困了,现下叫戒指的事情一勾,倒又变得精神起来,兴致勃勃地乖顺道:“我也给你戴上。”

    戒指戴好了。

    邢渊的这枚比时夏的戒圈更粗,设计也稍素雅些。

    温热的手掌托着美人明显更细一圈的手,捏在掌中时轻时重地揉弄。

    时夏回头,如同个寻求爱抚、尚在撒娇的动物,在对方的唇角亲了一下,呢喃着说:“好漂亮。谢谢你送给我的礼物……”

    之前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拥有这种专属于两个人之间的、充满纪念意义的物品。随着戒指被戴上,时夏能感觉到,一种更加亲热并紧密的关系正在他们当中悄悄连结。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方才继续接上:“……老公。”

    最后的两个字说得极轻,如同空中顺着气流浅浅浮动的羽毛,稍不注意就会没了踪影。

    邢渊不禁挑了挑眉。

    其实自从上次领完证回来,时夏便断断续续地叫过这个称呼,只不过他的脸皮还是太薄,一时半会儿仍然不能完全改口。再加上他们现在一家三……四口住在一起,身边有时凌在场,时夏也常常难为情得叫不出声。

    只有当关上房门、情到浓时,只有他们单独存在的二人世界,时夏那羞臊极了的话语才会变得不那么金贵,在被邢渊折磨到接近崩溃的甜蜜时刻,软乎乎、湿漉漉地用他甜腻的嗓音喊个不停。

    “老公。”时夏又喊了一遍。仿佛早就有所图谋和预告,眼尾微微湿润着,直直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今晚做吧,好几天没有那个了……”

    仿佛笃定了只要利用上这样的眼神与语言上的利器,就一定不会被对方拒绝。

    虽然医生早就说过,双性人生性饥渴,孕期中也应由男人定期安抚,只要不做得太过激烈,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但瞧着对方这愈发膨胀起来的肚子,邢渊却也做不到完全一如往常地疯闹,念在这粘人精几天不挨肏就哼哼唧唧、看起来难受得不行,最终将底线一降再降,规定一个星期最多只做三次。

    掐指一算,他们上次亲热,不过也才是前天的事。

    “……我就说,为什么突然嘴这么甜。”邢渊哂笑一声。

    他的语调冷淡平稳,垂眸盯视着时夏曲线优美的躯体时,就宛如捕猎的野兽正在巡视独属于自己的猎物与领地。

    他又是无奈,又觉好笑,纵容着、顺着对方的话音道:“去后边?”

    邢渊口中的“后边”,说的是别墅后边单独由玻璃屋罩起来的两块池子。一块大些的用来游泳,另一块小些的,则可以用来泡温泉。

    邢渊素来有锻炼身体的习惯,平时不甚忙碌的时候,多半也会晨起游泳健身,因此水池每隔一定时间就会换水清洗一遍,倒也省去了不少提前准备的麻烦。

    时夏此前常年坐办公室,素来不怎么爱运动,孕期以来越发懒出新境界,平时连躺在床上都觉得自个儿肚子沉。一次偶然间去泡了后院的温泉,才觉出这水池子的好处——

    那水里的浮力大大减轻了从他腹部传来的重量与压迫感,温热的池水更叫时夏毛孔舒展、身心通畅,只觉身子轻飘飘的,从此成了后院的常客。

    邢渊也喜欢在这里操他。

    搭建在池边的玻璃屋通体透明,不仅能躲风避雨,里边还安装了保暖设备,一到冬天便自成一间宛若春夏的暖房,一点也不担心会冷。

    时夏却在这时犹豫起来,吸了吸鼻子,软绵绵地窝在男人怀里,小声地说:“万一,万一小凌回来了……”

    这种事情说来也有点尴尬。

    从两人确认心意的那天起算到今日,也才将近半年。这短短半年,对于许多陷入爱河的伴侣来说依然算作热恋期内,本应是最爱黏在一起的时候:

    然而家里已经有了个大的,时夏的肚子里还怀了个小的。

    性事不便,再加上束手束脚,那感觉怎么都有些像在偷情。二人平常大多都躲在房间里亲热,要么就抓住时凌不在的空隙——

    虽说一家人住在一起的感觉是很不错,但也多少有些不便……

    时夏为难极了。

    尽管他嘴上不说,邢渊却总能看穿他的想法——或者说,对方最近也在考虑这件事。

    邢渊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忽然转变话题:“等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休息一段时间,我也把工作安排好……就带你去国外的海岛上度个假,你觉得怎么样?”

    “我的意思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结了婚,交换了戒指,邢渊似乎始终对没能带时夏去度蜜月十分在意,总想补上这个空缺。

    细说起来,他们也还没有举办过婚礼。一来,是现在的时夏挺着个大肚子,不好劳累,也不那么方便出席,二来……

    之前邢渊每次提及此事,时夏都要别扭地在他怀里拱来拱去:“你的那些朋友……我几乎一个都不认识,我这边也没什么亲戚,大学同学……更早就不联系了。办婚礼好麻烦……”

    时夏虽然有些仪式感,却也并不觉得婚礼有多么必不可少。在他看来,这种事情无非是走个过场,相比起爱人的承诺,反倒没有那么重要。

    时夏怕生,想来不怎么善于应酬。再思及对方的家庭情况和交际圈,邢渊也觉得婚礼仪式无可无不可,后来便也将这个话题闲置,只说日后再议。

    怀中的美人轻轻咦了一声:“度、度假?只有我们两个人?那,宝宝呢……还有小凌——”

    “等宝宝断奶,可以先交给育儿师来带一个月。”邢渊说, “如果你不放心,也可以送去我爸妈那里,让他们找人照顾。反正他们二老现在也没什么事做。”

    “至于时凌……”

    邢渊的神情有点古怪,动了动唇角:“那个时候,他估计也高考完了。带他一起去不是不可以,但说不定,他会更想留下来和朋友一起玩。”

    “你、你爸妈?”

    时夏只来得及抓住这一个字眼,差点舌头打结:“可以吗?我都还没有见过他们,会不会有些太唐突了……他们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了吗?”

    邢渊的父母,也是一个时夏有些在意的问题。

    他和邢渊在一起、乃至结婚以来,就一直没跟对方的家里打过招呼。

    有一段时间,时夏也会私下怀疑,自己和邢渊的进展如此迅速,以不知内情的旁人视角看来,他们分明就是闪婚,对方的父母会不会不同意,又或者,干脆毫不知情。

    ……他对邢家唯一的印象,源于一股发自内心的隔阂与惧怕。

    时夏一直都清楚,自己和邢渊是两个阶层的人。如果不是他风尘仆仆地从南方的小城市考上了国内的一流学府——如果那个夜晚,位处于不同世界的人没有恰好在酒吧街头的霓虹灯下碰面,他一辈子都不会有和邢渊交汇的机会。

    邢渊家教森严,有一对为他严格设定好人生路线的父母,甚至在大学时期就为他指定了婚姻的对象。或许作为长辈,他们的抉择算是“用心良苦”,但从时夏的角度而言,却不可能对此毫无芥蒂。

    他并不指望邢家的人有多喜欢自己。

    邢渊或许是也察觉出了什么,之前从未在时夏的面前提起过自己的父母,也不知道这回为什么……

    时夏不免感到紧张。

    想到这里,耳边就听邢渊轻笑了声:“在想什么?结婚这种事情,他们当然早就知道了。但是,不是我主动告诉他们的。毕竟自从我恢复单身之后,二老就一直很关心我的情感状况,想让我再找一个。”

    ……如果不是实在烦得厉害,邢渊也不会以开拓外地市场和业务为由,独自跑到时夏栖身的城市——当初这个管理新收购公司的任务,本来是交给集团本部的其他人去做的。

    没想到一个躲避风头的无意之举,反而促进了他十七年后与时夏再度相逢。

    也许这就是缘分。

    “可能是助理给他们打小报告了。” 邢渊道,“以他们的手段,想知道一个人的底细,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当然,不可避免的,我也继承了他们的处事风格。”

    说这些话时,那股一直伴随着他的冷淡气质又从男人身上的每一寸毛孔中冒出头来,好像在说一个事不关己的结论。这让时夏觉得,那是从一个家庭中带出来的,不可磨灭的特质。

    “所以,你怀孕了的事,他们肯定也知情。我妈还想见见你——不过我觉得没有必要,你也不用考虑他们愿不愿意接纳你。毕竟再过几年,我也要到四十岁了。二十岁没有主见也就算了,难道三十多岁的时候,我还要听他们指点我找的老婆好还是不好?”

    邢渊说话很轻,说完,还逗猫似的捏了捏时夏的下巴。

    “你……”明明对方的语气是那么平淡,在这一瞬间,时夏还是直觉一股热气轰然冲上脑门,险些叫他说不出话。

    刚才……邢渊居然说了“老婆”这两个字。

    这实在是太稀奇了。

    饶是邢渊至今已对他说了不少情话,但在时夏的心中,邢渊依旧是个……不会叫肉麻称呼的男人。绝大多数时候,对方都只会直接叫他的名字。

    “时夏。”

    偶尔为了情趣,会故意恶趣味地叫他“时先生”,或者“时秘书”。

    至于老婆……

    时夏忍不住地摸了摸自己的发梢,总感觉耳朵根还是酥的。

    感觉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有点儿……奇怪。但是又有些,嗯……

    时夏的大脑卡住了。

    男人仿佛没看出他思绪上的晃神,还在继续道:“他们毕竟是老人家,不会不疼孙子孙女。让他们提前和孩子相处一下,也没什么坏处。等到了小凌这个年纪,再和爷爷奶奶见面,也不会有从小培养关系来得那么亲热了。”

    “去、去就去吧……”时夏咕哝道,“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可以。反正,只要你喜欢我就好了,我也不在乎你爸妈怎么看我。”

    顿了顿,他抬起眼来,回过头看着邢渊:“我从小到大,还没出过国呢……邢渊,国外的沙滩好玩儿吗?”

    “还可以。”

    邢渊回忆了一下自己从前和朋友去海边度假,无非就是冲浪和潜水,偶尔开开游艇,对于习惯了的人来说,有不有趣也说不上。

    但看着时夏一脸期待的模样,他也说不出什么扫兴的话,便道:“你如果觉得不好玩,我们还可以去别的地方。”

    这个答案,就已经让时夏心满意足了。

    “唔……那好啊。”他在男人的怀中舒展双臂,伸了个小小的懒腰。

    这时,楼下远处的大门边遥遥传来两声车鸣。

    “两人对望了一眼。

    “小凌回来了?”时夏喃喃道。

    一看墙上的挂钟——倒的确是在说好的时间内回家的。

    时夏的心思不由又被儿子牵扯过去,两秒过后,他脱离了邢渊的怀抱,从床上坐了起来,笨拙地挺着自己圆圆的肚子,走去窗边探看情况。

    从卧室窗户的方向朝外眺望,确实能直接看见别墅庭院门前的景象。

    “时夏。”

    眼见唤他也没反应,男人不得不轻叹口气,干脆也跟着起身,静静走到时夏身后。

    窗帘被时夏拉开了一条小缝。

    院中的灯光开得很亮,暖黄的色泽洋洋洒洒地倾倒下来,在地上勾勒出无数交叠在一起的斑驳阴影。

    在那道缝隙之中,远远伫立着一高一低两人。几乎无需多加分辨,时夏便能立刻看出,那比对方矮上大半个头的人明显就是时凌。

    小美人身形苗条纤瘦,哪怕在裹着厚厚衣物的冬天也依然不显臃肿。时凌的外边穿着驼色的毛呢大衣,颈边挂着长长的白色围脖,双掌上则各套一只不分手指的毛绒手套。

    时夏看见他的时候,他正笑嘻嘻地将双手塞在另一个人敞开的外套内侧,做出个像在拥抱的姿势。

    对方低头,伏在他的耳边,似是叮嘱般地说了什么。

    这个年纪的男高中生正处在疯狂窜高的发育时期,有一段时间没见,那年级第一的三好学生就和上回见面时略有差别,更多了一份偏向于成年男人的挺拔骨感。

    时凌胡乱地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见到这幅场景,时夏不免觉得惊异:“他们是不是……”

    在谈恋爱?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尽数化作一声堵在嗓子眼中的惊呼。

    一双手突然凭空出现,将时凌从谢枫的怀中拉了过去。

    时夏视线一转,才发现在那被窗帘遮住的地方、自己的视线死角处,还站着另一个他看不到的人。

    徐朝跃顺手将漂亮兔子揽到自己的臂弯里,低头亲了他的双唇一下。亲完抬起头来,看向另外一人,仿佛是在责怪对方废话太多。

    谢枫的嘴巴动了动,应该是回了他两个字。

    时凌显然对眼前的状况司空见惯,见势,连忙举起两只毛茸茸的毛线手套,分别抵在一人胸前,作出调停般的手势。

    他朝谢枫勾了勾手掌。

    对方很快贴了上来,搂着小美人细窄的腰身,在他香甜的唇角上补上一吻。

    窗外忽然就落下小雪,模糊了时夏的眼前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