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慧笔学 - 耽美小说 - 暴君不暴(土匪攻X帝王受)在线阅读 - 番外之莫失莫忘(二)

番外之莫失莫忘(二)

    岸边清风徐徐,两人走进小阁楼后,便坐在了小窗边,直对辽阔无垠的江景。

    “客官,您的菜齐了——!”

    小二匆忙地从厅堂走过,端上了清蒸鲈鱼、酱鸭、金丝虾仁和鲜秋葵,还有香气四溢的桂花酿作陪衬。

    “好香.....谢谢默庵,我还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看着丰盛的菜肴和四周雅致的布景,裴玉寰眼底一亮,轻声道。

    凝望着他新奇跳动的明眸,戚默庵低下头,用竹筷夹起一块鲜嫩的鱼肉,将其放在裴玉寰的碗里。

    “那就多吃点。”他温声道。

    “嗯......”被他这般专注地盯着,裴玉寰脸庞一红,赶忙去吃鱼。

    “去抓萤火虫喽——快走,快走!”

    两人正用着膳,忽听不远处的小桥上传来孩童们的叫声,裴玉寰抬头一看,便见几名衣着朴素、面带笑容的小孩子手持网纱,手舞足蹈的往城郊外去。

    萤火虫......听到孩童们稚嫩的叫声,裴玉寰神情一变,好似陷入了深不见底的回忆里。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看他放下竹筷,戚默庵轻声问道。

    “没事。”裴玉寰摇了摇头,有些感慨道:

    “只是忽然想到,以往我住在宫外的时候,也会去捉萤火虫.....说来有些幼稚吧,可到如今,我还是觉得,萤火虫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凝望着他清浅满足的笑容,戚默庵突然提议道:“戚某在小村庄落脚时,每晚都会有萤火虫作伴,若裴公子喜欢,我们也可以到山野去寻。”

    “不......”听闻他的话,裴玉寰握紧手掌,神色有些酸楚:“现在的我,已经、”

    不配了.....

    “大家快躲起来——躲起来嗳!!”

    “那个疯子又来了......”

    他的话尚未说完,就听大街上传来一阵骚动声,接着便看百姓们四散逃离,像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太可怕了!太吓人了......那庙里怎么就出了这样的魔头......大半夜的,险些把老夫的魂儿吓没了!”

    一名老者手持拐杖,面目仓惶的钻到小窗下面,哆哆嗦嗦道。

    “老人家,你们这是怎么了?”戚默庵见状,忍不住站起身询问道。

    “嘿呀——!年轻人,你没听说呐?近日城隍庙出了个疯子!疯子呀!每晚都穿着红衣,像鬼一样游荡,白日里还会到街上打人呢!”老者捂住胸口,战战兢兢道。

    疯子......红衣......

    听见这四个字,裴玉寰心头一震,正想站起身,一道殷红如血的身影蓦然闯进眼帘。

    看到那个人影时,他浑身的血仿佛都凝固了,两耳嗡嗡作响,刹那间,竟听不到任何声音。

    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裴玉寰在心底嘶喊着,否认着,可当红衣男子转过身的一瞬,他浑身突然开始剧烈的颤抖。

    即便那人满脸脏污,一身狼藉,衣衫破烂不堪,但那双生来邪肆又傲慢的双眼,仍没有半点改变。

    “把他还给我——杀了你们.....本座要杀了你......!”

    官涟漪抓住一名百姓,死死扼住对方的脖子,用喑哑的声音低吼道。

    裴玉寰远远地看着他,可那声音却像蛰伏在耳边,钻进心扉,令他痛的快要喘不上气。

    “快——!抓住他——!快,把他绑回庙里去!”

    这时,一行胆大的百姓手持棍棒、铁器,从桥对面匆忙赶来,将癫狂中的官涟漪紧紧围住,将人打倒在地,用绳索捆绑起来。

    在他们粗暴地动作下,官涟漪的衣摆突然渗出了血水,那血像暮色中的晚霞,刺目如火,衬得他的脸庞格外的苍白,整个人像被抽去魂魄似的。

    “等等,你们不能......”

    “默庵,不要去——!”

    看到地上的血,本着救人的心,戚默庵正想上前阻拦百姓的动作,裴玉寰却叫住了他。

    “可是那个人......”戚默庵皱了皱眉,觉得有一丝不对。

    那红衣男子看似凶恶危险,但就算距离如此之远,他还是看到了对方淤青的双手,和暴起的血管,再看其混乱的表情,那分明是即将走火入魔的征兆,若置之不理,恐怕......

    “默庵,我好累.....我胸口好疼.....呃啊!”

    就在戚默庵沉思之际,裴玉寰的脸霎时变得惨白,只有用手扶着桌面方能站稳。

    “裴公子!”戚默庵心下一惊,连忙环住他单薄的肩膀。

    “我们.....回去吧,好不好.....?!”裴玉寰抬眸望着他,眼神布满哀求之色。

    “好,是旧病犯了吗?”看他疼成这样,戚默庵转瞬把所有事都抛到了脑后,立即带着他离开酒楼。

    “不知道......”裴玉寰疲倦的闭上眼,双唇颤抖。

    此刻江上起了风,灰蒙蒙的阴云遮住日光,不消片刻,天际就飘下了蒙蒙细雨。

    “怎么忽然下雨了.....裴公子,这边来。”

    微凉的雨滴落在肩上,戚默庵轻轻皱眉,赶忙拉着裴玉寰躲到屋檐下。

    “没事吧......?”

    “没,没事.....呜呃、嗯......默庵,好难受.....”裴玉寰刚张开唇,身体深处便涌上了一缕难耐的热意,使他的喘息声渐渐变大、急促。

    看着他酡红的容颜,戚默庵的眉心一跳:“是,后背的牡丹图又......不舒服了么?”

    “.......嗯。”裴玉寰无助地抿唇,应了一声。

    自从他被刺上那幅牡丹刺青,那些淫药就像看不见的迷香一般,悄然侵入他的身体,使他变得淫乱和痛苦,尽管近来戚默庵一直给他服用丹药,可情欲得不到疏解,这淫毒发作的是愈发频繁了,尤其是.....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候。

    “别怕,先服药。”戚默庵沉声安慰着他,又取出随身带的丹药,放在他唇边。

    “......好。”裴玉寰吞下药丸,等了片刻,紊乱的气息才逐渐平息。

    “默庵,我好多了,我们.....回去吧。”

    雨犹如紧密的帘子,温婉地遮住他鸦色的眉眼,使他的面容朦胧似纱、似雪、似轻烟,那种不似凡间的脆弱感,能激起人无尽的怜爱和纵容。

    “好,回去吧,裴公子也该好好休息一下。”

    这一场雨,伴随着裴玉寰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也下进了戚默庵的内心。

    我很喜欢萤火虫......现在的我,已经......

    那半句没有出口的话,究竟是什么呢?

    返回皇宫,为了让裴玉寰在夜里也能看到像萤火虫一样的光亮,戚默庵特意去了一趟内务府,选了几束好看的烟花,而后就静静地等待天黑下来。

    明月爬上枝头,宫苑内人声渐静,他便放慢脚步,来到了裴玉寰住处。

    虽说比不上萤火虫那么好看,但也算一点惊喜吧.....

    他弯起唇角想着,正要走进寝宫,却看裴玉寰正在宫女的帮衬收拾药箱。

    “主子,药都拿齐了,您要当心呐......”

    “嗯,我走了。”

    裴玉寰提起药箱,踏着月色匆匆走向皇宫的侧门。

    这是做什么去?大半夜的,是要出宫么?

    戚默庵一时既好奇又担忧,就跟了上去。

    走出宫门,裴玉寰便走上马车,独自驾车穿过几条偏僻的街巷,在一座破庙前停了下来。

    紧随其后的戚默庵抬头一看,此地恰是他们白天听到过的,那个红衣疯子出没的地方。

    裴公子,他来这儿做什么......?

    戚默庵有些惊讶,他小心翼翼地收好精挑细选的烟花,整理一下衣袖,便跟了进去。

    月光茫茫,像细碎的银鳞铺在地上,照出两道交叠的影子。

    裴玉寰踏着庙宇里悠长的阶梯,走到破旧的门前,一眼就看到了窝在草堆里的男人。

    “为什么......你为什么,没有走?”他强忍住哭腔,哑声问道。

    男人身上盖着红衣,裸露出半截布满伤痕血痕的身体,有结了痂的旧伤,还有翻出鲜红血肉的新伤,看得裴玉寰心如刀割,眼底涌出了温热的湿意。

    “玉寰......”

    听见脚步声,官涟漪睁开眼,看见来人,望着他那一头如银的长发时,他又自嘲的笑了。

    “怎么.....又做梦了,啊嗬.....梦见你了。”

    “只有在这个时候......本座,才.....知道,自己竟像发疯一样想你。”

    说着,他吃力地挪动着身体,想爬到裴玉寰身边,但他伤的太重,每动一下,几近溃烂的伤口就渗出大片大片的血。

    “别动!官涟漪,你别动......”闻到浓重的血腥味,裴玉寰面色一变,连忙冲上前按住男人的身体,颤声道:“你不许动.....我来,我来给你上药。”

    “玉寰.....?!”碰到他柔软的手,官涟漪的瞳孔一震,眼底涌上一股狂喜之情:“真的.....是你么?玉寰,本座、我.....呃,好想你。”

    主人.....不要这样,我会,会好好服侍您.....

    放过天儿.....别伤害他。

    被男人碰到手指的那刻,过往的情景在脑海里一一闪过,让裴玉寰的双肩一抖,下意识缩回了手。

    “玉寰,你还怕我.....?”看到他的反应,官涟漪错愕的瞪大眼眸,哑声道。

    “不......”裴玉寰无措的张了张口,又飞快取出药膏和棉纱,为男人擦拭着伤口。

    “官涟漪,你为什么没有走?”缄默许久,他又低声问道。

    “我....呃,想见你一面,哪怕只是抱着渺茫的希望,也想......再见你一面。”官涟漪深深地看着他,眉眼里续着强烈的渴望。

    听着他的话,裴玉寰蓦然流泪了。

    月下,他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打在寰涟漪的伤口上。

    “玉寰.....小玉儿,别哭.....本座,本座不许你哭。”他的眼泪一闪一烁的,顿时让官涟漪乱了阵脚。

    “官涟漪,我们不能再见面了,你要活命.....就得离开这里.....”裴玉寰慌张地撕扯着纱布,为男人止住血,留下药箱就要走。

    “不要!玉寰,别离开我!别走!”没成想官涟漪直接从背后抱住了他。

    “别走,别走.....”

    站在墙角的戚默庵看到这一幕,悄然低下头,他以为裴玉寰会推开那个人,可对方只是挣扎了两下,便依偎进男人的怀里,无声落泪。

    忽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带的那些烟火是多余的,原来这世上的事,真要分个先来后到,不合时宜的东西,不论多好,都无法再逗一个人开心,让他笑。

    理智告诉他,他不该走出去,然而当戚默庵回过神时,他已经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前。

    “什么人.....默庵?你怎么会在这里?”看见是他,裴玉寰十分诧异。

    戚默庵没有回答他,只冷静地盯着他身后的官涟漪,道:

    “他就是让你苦痛的人,是吗?”

    裴玉寰从未见过戚默庵有这样的神情,那种难以捉摸,又夹杂着一丝危险冰冷的模样,莫名的,令他感到有些惧怕。

    因而他下意识挡在了官涟漪面前,祈求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默庵,他已经受伤了.....”

    听闻此话,戚默庵眼神一暗:“玉寰这是什么意思,是怕我会趁人之危吗?”

    他语调平平,但仔细听来,却有一股滔天的醋意。

    “不......”听到男人对自己的称谓,裴玉寰的脸骤然红透,连忙哑声道:“默庵,我相信默庵.....”

    官涟漪将他们暧昧的对话听在耳中,原本阴郁的脸又阴沉几分。

    “你一直跟着我出宫吗,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拦下我?

    “咳——呃——!咳咳......”

    他的话尚未说完,靠在墙边的官涟漪便猛然呕出几口血。

    “官涟漪!”裴玉寰大惊失色,立即蹲下身查看他的情况。

    月光冷的像霜,而此刻官涟漪的脸、双手甚至是脖颈,却比寒冷的月色更白。

    “官涟漪.....你怎么样了?你说话,回答我.....回答我!”裴玉寰抓过他冰冷的手,急切的呼唤道。

    “玉寰.....”官涟漪用一种难舍的神态望着他,颤声道:“我不走.....”

    他仅是张了张嘴唇,唇齿间便又淌出几缕血丝。

    “别说了,别再说话了.....默庵,你救救他,我求你救救他......”裴玉寰慌乱地擦着男人脸上和衣襟上的血,又转过身,蓦然跪了下来。

    “只要你肯救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听到这句话,戚默庵和官涟漪的脸色皆是一变,官涟漪紧咬牙关,用潜藏着憎恶和杀机的视线盯着戚默庵,而戚默庵的眼底又静又冷,仿若凝结在冬日的寒水,那份寒意之中,还有化不开的暗淡寂寥。

    良久,他缓缓伸出手,将浑身颤抖的裴玉寰扶起身。

    “地上凉,会冻坏的。”

    他出口的声音还是那样温吞镇静,可听在裴玉寰耳际,却莫名感到心痛。

    “默庵......”

    “把人先带到附近的客栈吧。”

    他正欲说什么,戚默庵忽然弯下腰,拿起了地上的药箱,放在怀里,擦去上面的泥土和灰尘。

    “走吧,我来背他。”他转过身,挺拔的背影和月色融为一体,显得有几分模糊。

    “......好。”裴玉寰忍着眼里的痛意,将昏迷的官涟漪拖起来,让他搭上戚默庵的肩背。

    月突然变得明亮,把他们三个的影子映出一道线,犹如蚕丝,细细密密纠缠着三人千疮百孔又挣扎的心,久久没有褪去。

    到了客栈,因天色已晚,客栈里只剩下两间房,把银两递给小二,吩咐他打一桶热水来,戚默庵便返回房间,准备着手医治病患。

    走进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裴玉寰手持剪刀,悉心为官涟漪剪去烂衣裳的样子。

    官涟漪伤的极重,他像是一心求死似的,任由那些伤口溃烂黏连,几乎要露出森森白骨。

    灯火盈盈,裴玉寰小心翼翼地剪开那些脏污的布料,用纤细白洁的手,一点一点擦去官涟漪身上发黑的血痂。

    他的动作是那么温柔,眼泪却如同泉涌。

    “他的内伤比外伤重,需用银针疏通血脉,再服药数日才能好转。”

    戚默庵看了一阵,又移开目光,走到桌边打开了药箱。

    “默庵......!”裴玉寰双肩一颤,连忙擦掉眼泪站起身,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绞着双手站在床边,不知所措。

    戚默庵缄默不语,他取出几根银针,将其淬上草药后,便缓步走到床前,审视着面容惨白的官涟漪,忽然道:

    “裴公子还是回避一下吧,你在这里,戚某无法专注心思医治。”

    “也好......默庵,我到隔壁房间等你。”

    男人略显疏离的态度和语气令裴玉寰一怔,迟疑片刻,还是离开了房间。

    他前脚刚走,躺在床榻上的红衣男子便睁开了双眸。

    “你早就知道本座醒了,为何不拆穿?”官涟漪用阴戾妖异的眼看向桌边的俊美大夫,哑声问道。

    戚默庵挑选着手上的银针,并未理会他。

    “喂——回答我!”

    他的无视和沉默令官涟漪一阵恼怒,忍不住怒吼道。

    这时,戚默庵漠然的眼神才转到他身上:“你叫的这么大声,是想把他引来再看看你的狼狈相么?”

    他的眼睛生的俊美,可严肃下来,倒有一股强劲又充满压迫感的气势。

    “你.....!”官涟漪身居高位,掌管神教多年,还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他既怒不可遏,又被怼的恍然失语。

    “呵.....本座有什么狼狈的?看到他心疼我到无以复加的模样,本座心里只会更痛快。”

    想到裴玉寰的泪,他冷笑一声,出言挑衅道。

    戚默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认为,当他想到你的时候,除了痛苦,还有什么?”

    “我!本座.....他是我的人。”官涟漪微微抬起下颌,扬起邪妄的笑容,挑衅着眼前的人:“裴玉寰,从身到心都是本座的,他所有的情绪都来源于我,而不是.....不相干的人。”

    说到最后几字时,他的声线有一丝狠厉。

    “他不属于任何人。”戚默庵仿佛根本没将那杀意放在眼里,依旧冷静的驳斥着他。

    “他不是一件物品,而是活生生的人,既然是有血有肉的人,便该是自由无虑的,他只属于他自己,你不配。”

    他话音刚落,眼前就闪过一道黑影,再一眨眼,官涟漪已然站在他身前,用一只因失血而青白的手扼在他的脖颈上。

    “小子,你信不信本座现在就杀了你。”

    戚默庵没有反应,甚至,他连眉峰、眼睫都纹丝不动。

    可明晃晃的烛灯里,官涟漪的身后却闪烁着一缕银光。

    “你信不信我的针,可以穿透你的喉咙?”戚默庵淡淡的问。

    官涟漪微微侧身,这才察觉到三根针悬于自己的后颈。

    “我的针不会见血。”戚默庵轻描淡写的补充道。

    官涟漪眉目里掠过的惊诧仅是一瞬,很快,他就凑近年轻大夫的耳旁,嗤笑道:“你这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只能骗一骗玉寰,别以为本座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睡过他么?你知道他在床上有多诱人么?那幅牡丹绘,是本座亲手给他刺上的,他在本座身下叫的.....呃咳咳!”

    “畜生。”不等他把话说完,戚默庵便抬手给了他一拳,与其拉开了距离。

    他鄙夷的面色未变,可攥紧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慌张。

    仔细听来,他的喘息有几分急促,像在忍耐着什么一般。

    “呵,看来.....被本座说中了。”官涟漪在重伤之下硬生生挨了一拳,那张邪肆的脸上却没有恼意。

    “你会后悔的。”许久,戚默庵冷声开口道:“当你知道你对他做的事,会让他面临什么,你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官涟漪闻言神情微震,正要追问,便看戚默庵自衣袖里取出一把匕首,对准了自己。

    “怎么,你要杀了本座么?”他回过神,傲然冷笑道。

    而戚默庵接下来的举动,却让官涟漪万分诧异。

    他低下头,用刀刃贴近自己的手,在手腕上划出一道伤口,让血水流进放置着药草的碗里,血流了半碗后,戚默庵才简单的包扎一下伤口,将裹着纱布的手隐藏在衣袖里。

    “你这是.....做什么?”官涟漪哑声问道。

    戚默庵没有直面回答他的问话,只淡声道:“你的内伤过重,随时有走火入魔之兆,医治浑身脉络即将断裂的病患,需以针灸打通筋脉,以血为引......”

    说话间,他停顿一下,又道:“当然,你若想死,可以随时离开。”

    “你.....”你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眼下,你该是最期盼本座死的人,为何?

    官涟漪还没来得及问,便见戚默庵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夜深的客栈很静,偶有风声,透过细小的门缝钻进去,使烛火左右摇曳,那火苗红颜如血,发出噗噗的声响,如同一颗覆灭的心。

    戚默庵离开房间,在隔壁的厢房门前站定,静默良久,才抬手推门走入。

    裴玉寰正在房里等他,对方端坐在床榻旁,肤若凝脂,一双清幽的眸闪烁着浅浅的湿意,面容微红,不安而羞窘,却如桃花春水般迷人蛊惑。

    “裴公子。”戚默庵走近一些,垂下眼,正欲向他说明官涟漪的伤势,却被裴玉寰抢下了话头。

    “默庵,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和年轻的大夫对视着,裴玉寰缓缓解开衣扣,闭上眼颤声道:“我只剩下这副残躯.....能够报答你,试药、试毒.....为奴为仆,你要用它做什么都行。”

    戚默庵静静地注视着他,像在看一幅稀世画卷,一动不动。

    裴玉寰捏紧手指,根本不敢移动身体。

    “在下什么都不要。”

    久久,耳边传来了戚默庵温润的声音。

    “......什么?”他错愕,下意识睁开眼,便见戚默庵缓步退回到桌子旁边。

    “裴公子不必担心,我会医治好他。”男人凝视着桌上嫣红的蜡烛,神态平静,却又一股伤痛入骨的黯然。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这样的一个人......值得吗?

    看着他俊朗的侧脸,裴玉寰忽然觉得心口很疼。

    “因为我.....!罢了,还是不说了.....”听见他的问声,戚默庵的嗓音有些喑哑,他握紧双拳,还是忍住了内心的渴望。

    说出来,也不过是徒增裴玉寰的烦恼,让他更歉疚难安。

    “默庵......”

    “戚某就先告退了。”

    止住话音后,戚默庵飞快的从衣袖里取出那几束烟火,又轻轻放在桌上,便离开了房间。

    他走之后,裴玉寰扶着床沿站起身,拖着踉跄的步伐来到桌前,在看到那些还未绽放的烟花时,他手指一颤,泪倏然滑落,压抑又绝望的呜咽起来。

    半月后,皇宫内还像往常一样平静,只是贴身伺候国舅的小宫女发现,自出宫之后,主子比以往更不喜见人了,因此,她便讲些宫里的事,来给主子解闷。

    “主子,今儿一早我碰见戚大夫啦.....哇,他还是那么帅那么温柔,听说他医好了内务府得怪病的宫女.....”

    “是吗.....”听见她的话,裴玉寰终于有了一丝精神。

    “嗯嗯!”小宫女点点头,又叹息道:“不过,戚大夫近日看起来脸色不大好,兴许是找他瞧病的人太多了.....”

    听了这话,裴玉寰忽然想到,这些日子,戚默庵为救治官涟漪需宫里宫外来回奔波,他顿时觉得心疼,忙向小宫女吩咐:“你到御膳房去,让他们备上午膳,越丰盛越好.....我要去看看默庵。”

    “......是。”小宫女应了声,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眨巴眼睛瞧着裴玉寰。

    “怎么?还有什么事吗?”裴玉寰回过神,沉声问道。

    “没什么,奴婢只是觉得,每次提起戚大夫,主子您就很欢喜,整个人像在发光一样呢!”

    “是,是吗.....?”她的话让戚默庵的脸微微发烫,有点不知所措。

    “是呢。”小宫女抿唇浅笑后,便快步去往御膳房备午膳。

    就这样,裴玉寰手提食盒,站在戚默庵所住的宫苑门前时,还感到有些羞窘。

    他这样贸然过来,会不会打搅到默庵呢?对方那么忙,怎么会有空陪他用膳......?自己还真是贪心,为什么要奢望根本不可能的事......想着、念着,裴玉寰不由得抓紧食盒的把手,心下既有相见的喜悦,又怅然若失。

    “主子,我们进去吧,也到了该用午膳的时辰了。”

    此时,跟在他身边的小宫女轻声提醒道。

    也对,再忙总是要吃饭的吧.....这样想着,裴玉寰不再犹豫,终于迈开了步伐。

    “默庵在吗......”

    “戚大夫,这是奴婢做的小菜和点心,您尝尝!”

    走到庭院里,他正要叫男人的名字,却听到一个银铃般活泼开朗的声音。

    “燕姑娘,你在戚某面前不必自称‘奴婢’的。”

    接着,另一个温润儒雅的男声便传入耳际。

    “诶,那不是内务府的燕儿吗?就是她,前些阵子得了不能见风的怪病,原本人都快不行了,没想到,被戚大夫捡回一条命......”打眼看到院子里活蹦乱跳的少女,小宫女轻声说道。

    裴玉寰只听了一半,便走近几步,站在了男人面前。

    “默庵。”

    他轻唤一声,明亮粲然的眸间倒映出对方俊朗的脸庞,似乎眼里只剩他一个人。

    “裴.....戚某见过国舅。”看到他的一刹,戚默庵难掩脸上的惊讶,但仍恭敬的行礼道。

    听见他对自己的称呼,裴玉寰神色一僵,而后才举起沉重的食盒,露出清浅的笑意:“我让御膳房做了点吃食,默庵陪我用膳好不好?”

    兴许是有旁人在场,默庵不好直呼名字.....他在心下劝慰着自己,又用期盼的目光望着面如冠玉的男人。

    确如小宫女所说,默庵清瘦了很多,脸也有点苍白,眉眼间更有一股疲倦之色。

    看着看着,裴玉寰整颗心揪了起来,他不敢表露,只好低下头打开食盒的盖子,柔声道:“听说你近来很忙,再忙也要看顾身体,好好用膳,这是蒸羊羔、松花、酥莲藕,还有.....”

    “国舅请回吧。”

    不待裴玉寰说完,戚默庵就用平淡冷静的口吻打断了他的话。

    “默庵你.....”裴玉寰的瞳孔一颤,表情有些受伤。

    “两位姑娘,可否让戚某单独与国舅谈谈。”戚默庵转向两名宫女道。

    “奴婢等告退。”

    察觉到他们之间古怪的氛围,两个宫女互看一眼,极有眼色的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