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慧笔学 - 言情小说 - 柳儿依在线阅读 - 【三】我听他的话。

【三】我听他的话。

    第二天一早,隐岫拎着那个女孩早早起了,女孩还在睡梦中,已被隐岫安排的明明白白,漱牙净面洗手一样不落。

    等她朦胧醒来,已是在桌前要吃早点了,“小畜生,自己吃饭。”隐岫淡淡地说,昨夜这小畜生一直压他胸口上,她倒睡得香甜,自己做梦在胸口碎大石,梦中那艺人举着石锤便向自己胸口砸来,好不可怕,被惊醒后发现自己胸口上的一坨东西,一时万般滋味在心头,扔也扔不掉,还不敢使劲怕她哭。当时就应该当机立断把你娘杀了不给你娘开口的机会才是。

    郁闷归郁闷,生活还是要活的,原本他是想赶路要紧大家吃几口干粮得了,但他怕小畜生吃不惯干粮,过了这个地儿就很远一段距离没有馆驿了。走前让她吃顿舒服的,免得路上又闹他。

    不过桌子好像有点高,她有些够不着。隐岫看她吃力的模样,转头就瞥向正在殷勤布菜的文元,“也不知道拿几个垫子来,平时在宫里的机灵劲哪儿去了?”

    文元这是伺候了一个还要伺候一个,他立马放下竹筷去找垫子了。

    这小女孩经过昨天一天的试探就知道眼前这个人对她好着呢,她也就恃宠而骄,举着调羹说:“我饿了!”

    隐岫目光一转,面无表情瞥了她一眼,“那你看我吃。”

    那——你——看——我——吃

    隐岫还不知道她想什么?和她贴身(这两个字是重点)相处一晚她那点小九九他摸得透透的。想我把她抱起来坐自己腿上吃饭,咱家的大腿谁都能坐吗?嘁。

    小女孩讨个没趣,搁一般孩子可能就生气严重的甚至被气哭,但是她也摸清了他的脾气,那就是自己要死乞白赖,要坚持不懈。三岁的她还不知道啥叫坚持不懈,就是要自己缠着他,天天缠着他,闻他身上的味道。

    今天隐岫穿的是绯色琵琶袖的直身,云肩,袖襕和膝襕中缀以云蟒纹样,腰佩玉带。发丝全部束起拢在官帽里。

    好像印象中的宦官内侍长的漂亮的都会有一双凤眼,这样会符合人们对于宦官阴柔又工于心计的感觉。隐岫也不例外。他的一双眼睛是标准的凤眼,眼角稍长,没有表情盯着你看的样子,总会觉得他在生气。

    是你叫我看的,我就看呗,女孩身子一转面对隐岫大大方方看他吃饭。

    不过还没等她看几眼,文元拿着垫子回来了。

    “督主,我回来啦!”

    这时隐岫也已吃完,他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又是直接把女孩提起来,“垫子放她椅子上,你去向掌事要些点心干果之类,路上她吃。”

    文元趁隐岫把女孩提溜起来,放了好几个垫子在椅子上,隐岫在把她稳当当丢在椅子上。

    这下够得着桌子了,她也没借口耍赖不吃饭坐他怀里,火速吃完大家上路。

    经过隐岫刻意的快马扬鞭,以前他对自己好着呢,哪会这么赶。还不是为了早点回去好摆脱怀里的东西。半月左右的路程他十天就到了。隐岫骑马时,没办法,只得用布把他绑在自己怀里。她也不嫌马背上颠簸,她看着眼前不断变换的风景,感受身后那个人的呼吸,还有他的轻笑,声音,味道,她只觉得这人真好,这都让她想一直缠着他,可是一直是多久呢?

    其实他本想出了大漠就甩掉她,看她没了自己活不下去的窝囊样子,就给她带回顺天府,就再陪小畜生一程。他下马回京师后,立马把她抛给文元,找户缺孩子的富裕人家,多给些钱财也可,免得她日后受委屈。

    文元愣了愣,抱着孩子应声退下。这几日他和这孩子相处,说没感情是假的,可是她也只不过是个无关的孩子,她走了,对她,对督主都好。咱们这号人,不能有,也不配有牵挂。督主身居高位,朝中大臣每双眼睛都等着他露出软肋好捅他几刀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她不能跟在督主身边。

    话说完隐岫再没回头,驾马直奔皇城。女孩最后看到的就是他被风吹起的披风,她又恼又急,因为她感觉到这次以后就再也不能看见他了。之前明明…明明…她要下来,她要追上他,你不能把我丢下。

    文元看怀里的孩子奋力挣扎,可是再挣扎也不过个孩子,他抱着孩子转身,走向了另一头。

    “嘶……小姑娘你松口。”

    被一个孩子结结实实地咬到胳膊,他也忍着疼没放她下来。

    文元看着她眼睛泛红,快哭的眼睛还恶狠狠的瞪着自己,只得和她说话转移她注意力,“现在不哭了?知道哭没用?”

    女孩还是咬着他,瞪着他。

    “我就知道你是装的,死心吧,你和督主永不会再见了。”

    听了这句话女孩松了口,也不挣扎了,由他抱着。良久问:“为什么?”

    文元思索了一下,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得懂,还是告诉她了,“你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说完这句话,他跟着也自嘲地苦笑。

    轮到女孩不说话了,文元柳接着慢慢说,“我会为你找户人家,你以后,就去外面过吧。”

    “是他说的?”

    “是他说的。”

    女孩展颜一笑,“我听他的话。”

    没想到看似倔强的孩子竟然这样轻易就放弃了,等她走后,文元也消除了一个顾虑,她全家的死,都是督主一手造成,难免不保证将来她知道了会给督主带来麻烦。

    很快文元就物色了个人家,这家先生是做丝绸茶叶生意的,家庭富足,夫妻俩无法生育,且都想收养个姑娘。没有比这家再合适的了。他和这家说明了后,夫妻俩对于这个一看就笑,机灵漂亮的丫头喜欢的不行。

    走前文元记得隐岫的吩咐,硬是塞了几千两银票,权当什么抚养费,夫妻俩推脱不过就收下了。他最后看女孩一眼,她好像已经完全融入到新家里,脸上的笑怎么都藏不住。

    等他准备放心走时,女孩突然回眸过来,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那神情怎么看都像是隐岫缩小版啊喂!

    与此同时,隐岫回东厂衙门洗去风尘,脱去常服,换上公服,进宫面圣。

    宫道内有小内侍,小宫女见到她给她行礼,他微笑点头会意。

    碰到了李少师,他原是翰林编修,哪一年的探花,他给忘了。因青词写的还不错,现在在给太子当师傅,教教诗词歌赋。李少师被选上探花,也是因为他容貌俊美,现在看他倒是挺春风得意。

    李少师见了他,快步上前作辑,“竟然能遇见隐公公,好久不见,隐公公近来可好?”

    “有劳李大人挂念,咱家不是上个月才见你吗?”

    隐岫就不给他面子,淡淡地把话回回去。

    “隐公公为圣上分忧辛苦,我这里前几日得了些狮峰龙井,隐公公若是得空可来下官府里闲话品茶。”李少师殷勤得很,圣上虽值壮年,却常不上朝,臣子和皇帝之间的沟通就靠他们这些阉人传达,内阁处理过的奏章票拟也要经司礼监批红。不得已他只能另寻门路,就是隐岫。

    隐岫神色淡淡,应了他。他们这些宦官,做到了司礼监后,便好似摆脱了阉人低贱的身份,有个“贵人”的样子,往来皆有中贵大臣结交,品级越大的官,见他越客气,也因此心里更恶心他们,清高的文人往往都说这是为了皇上,为了社稷不得已向阉狗低头。

    隐岫早已习惯,从那日净身后,往日的少年意气,竟再也想不起来了。

    ………

    御书房内,掌事公公告诉皇帝隐岫回来了,现在就在外头候着,皇帝放下笔,淡声道,“让他进来。”

    隐岫进来后撩袍下拜,“奴婢隐岫,拜见主子爷。”

    就算是书房,给皇帝用,也是极大极奢华的,皇家讲究的就是体面。他阴柔的嗓音在殿内回荡,显得他越发单薄。

    “差事办得如何了?”

    他听到头顶慢悠悠的声音,他做出一副谦卑惶恐的样子,垂首答道:“奴婢幸不辱命,赵夫人已自绝,文书名单奴婢也已拿到。”

    皇帝身旁的内侍立刻上前将隐岫手里的文书呈给皇帝。

    皇帝大致翻看后,笑容逐渐消失,气得拍案,“朕登基已有五年,这群老东西还不死心,真以为朕离了他们就不行是吧。”

    皇帝冷静了下,转念问隐岫,“你说这名单上的人该如何?”

    隐岫思索了会儿,试探道:“奴婢以为,这名单里的人暂且留着,不必打草惊蛇。有了它,主子爷不必再因为他们放不开手脚,哪日谁惹主子爷不爽快,东厂为主子爷分忧。”

    隐岫完美扮演了一个趋炎附势霍乱朝纲的奸宦,他只不过说出皇帝心中之意,皇帝怎想,他便怎做。如此权力才握得紧,宦官最看重不过权财二字,他同样是,至于以后又会有多少人因他这句话而生不如死,这就与他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