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水里的牲畜很久没见过活人了
万若菱毕竟不是那四个从小跟着她长起来的,虽是同云华情分多少不同,可也打小受规矩,时时挨打受训,一般的惩处也是皮实的很,躺在床上三两天就能好。 可眼瞅着万若菱这会儿虽然勉力跪直着身子却不住发着抖的模样,云华就知道他是在强撑着,毕竟是家里苛待的庶子,身子骨连季文漪都不如。 “回去躺着吧,让你身边那个叫什么雨儿的好生照顾照顾你,府里的事这阵子还得你撑着呢。”云华这略带了些怜惜的语气让旁边跪着的怜白不禁低垂着眉眼暗暗攥紧了手,他不过走了两个月,这万若菱何时在府里有了这般地位? 他是知晓万若菱的,是个木头美人,主人用他玩他,都是打过了任由他在床上一躺半个月,中间也自己去寻自己的乐子,往往都是万若菱身上舒坦了自行来请安主人才能想起来这个人来,可为何如今...不是说正君也颇得主人欢心吗? 怜白心中忽然涌出无限的悲哀,他这么个人,若不是幼时得了主人青眼,哪里能有福气随侍左右,万若菱可比自己好看多了,主人照样不是待他不过了了,若是有朝一日真没了幼时情分,那他又... 随口打发了万若菱就看到怜白脑袋低低的在那里发呆,云华只觉得脑子嗡嗡的,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给自己惹了多大的祸事?若是北陵王真追究起来,别说自己了,就是请皇姐出面也难保他。 北陵王这个人,心机之深手段之毒,让他这个好美色不折手段的事都变得无伤大雅起来,人人提起她只有忌惮的份,若是她看上了府中的美侍,只有拱手相送的份。 云华蹲下身摸了摸怜白的脸,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我把你打死吧?” “啊?”怜白也是一傻,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云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是无稽之谈,“不然回头我真从北陵王手里把你抢回来,你可不一定是全尸了。” 怜白自己就常年在外,他比府里的任何人都清楚北陵王狡诈如狐,若不是北陵那地方实在太偏,土地贫瘠人口稀少,她未必没有机会入主中原。云家祖上占得好地方,这么多年也安安稳稳的过来了,可云镜却不是个守成之帝,她势必要开疆扩土的。 昭王曾打下南蛮,剩下的北陵和西凉都不是好惹的,无论是先和哪头起了战事,另外一方必然趁乱而起,朝中虽有武将,可都不是云镜的心腹。 ——可她却有两个文韬武略样样不输的妹妹,若真有那一日,云苓云华,都没有办法自善其身,她们都得上战场。 正是他清楚这些,当年他才答应了出府,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随云华出门。 见怜白神色紧张,云华以为自己是吓到他了,却不曾想到他心中还是这样百折心肠,猛地起了身,腰上悬挂的玉穗子一下子打在怜白脸上,他听到头顶的声音:“吓唬你的,北陵王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把我府里的人送出去。只是为了堵皇姐和父后的嘴,你今日是别想着能走着出水牢了。” 云镜虽有征讨之心,如今却还不到时候,怎么也得四五年后,于是现在并不能和北陵王就这么撕破脸皮。为了一个怜白,云华想保住他,少不得得装装样子。 倒也不算装样子,这奴才犯了这么大的错,合该狠狠打一顿,打的他长了记性才行!省的一天天的,满脑子都是些笨蛋心思。 “到刑架上去。”云华言简意赅,捻起一旁的鞭子,朝着半空甩了个鞭花。 怜白背后那道长伤口她让松溪上过药了,毕竟耽搁了小半个月,再不上药真得留疤了。鞭子这玩意不好掌控,伤口又太长,鞭背难免会新伤叠旧伤,其实真打了也没事,反正都得在床上歇着。只是他家里那些没心肝的怕是过不了几天又得求着他出门,既然歇不住,还是打轻些罢。 “柏之棠这个废物!”云华越想越气,鞭子直直的就往放刑具的木桌上劈,怜白刚把自己固定在刑架上,就看到一桌子的刑具滚了一地,背后那道伤口挨着刑架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自己不该再说错话惹主人生气了。 “主人...没事的,等之藤到了年纪,就不要我了,我就留在府里,只服侍主人一个,谁也不想。”可哪里忍得住,怜白喏喏的将话说完,不敢抬头看云华。 只听到慢悠悠的脚步声,云华走过来用鞭把抬起他的下巴,冷笑了声,“可真到柏之藤那兔崽子能上边疆了,你怕是没几年好活了吧?口口声声说我最重要,可为了舟漪能舍命夺药,为了柏家能不顾生死,柏,之,涟,你的真心是不是太轻易了些?” 说到那三个字云华一字一顿,怜白倏地眼眶一红,却把眼泪全压在眼底。 “主人...” 云华忽然没了兴致,把鞭子往地上一扔,“当年我捡到你的时候,你可就差一口气吊着命了。四五岁的小孩儿让柏家扔出来,说你是个私生子不配进柏家的门,你也对我立了誓,说这辈子无牵无挂,只奉我为主,我才养了你。怜白,我有时候真想问问你,柏家的女儿是个废物又如何?她不能上战场,那便不上,照样一辈子养尊处优,柏家充其量会从最显赫的位置往下掉一掉,等到多年后柏家血脉的孩子登基为帝,谁又敢轻视柏家?” “你是猪油蒙了心吧,给柏家收拾烂摊子。”云华盯着怜白的眼睛,“你装成柏之棠的模样,替她上阵厮杀,替她赚取功名,柏家照样不会将你那死去的可怜的爹爹的牌位迎进宗祠之中,柏家家谱里也不可能有你的名字,你甚至都没能从成柏家的名序,柏之涟,你告诉我,你图什么?” 怜白是云华的第一个男人,情浓之时云华曾答应过他,再也不提柏之涟这个名字,怜白只是怜白,愿意做王府里最不起眼的侍人终身服侍主人。她不曾怀疑过怜白对她的忠心,可怜白实在已经触碰到她的底线。 “若是你觉着柏家好,你便回去吧。”云华撂下这句话,看也不看怜白一眼便要往出走,谁知还没走几步就被扑过来的人抱住了腿。 怜白不爱哭,再疼再委屈总是不落泪的。从云华捡到他开始只见他哭过三次,第一次受调教时他哭过,对自己立誓说他只会为疼哭这么一次。第二次是她要了怜白的身子,怜白说那是喜极而泣。最后一次便是刚才,怜白以为那是劫后余生,可根本不是,比起死在北陵王手里,若是云华真的不再要他了,那真是心如死灰,生不如死。 “主人!“怜白浑身都在颤抖,”主人别丢下怜白!” “怜白!”云华也怒了,她看也不看他,“如今是你为了柏家的荣辱要丢下我,你搞搞清楚,怎么,放过你你倒不情愿起来了?天底下竟还有这般滑稽的事?” 气氛一时凝结,怜白只是抱着不肯撒手,半晌,云华忽然笑了,“你说你将我当作最重要的,那我要罚你,你什么都能受着吧?” 怜白一个激灵,既然主人这样说,那这罚的必然不简单,可只要主人还肯留下自己,他就什么都愿意。 “怜白什么都行,主人。” 云华指着水牢中刚刚锁着怜白的那笼子,笼子悬在半空,下头是一汪池水,水牢阴暗,只看得到那水黑漆漆的一片,其余的什么也看不到。 “那水里有些叫不上名字的小牲畜,我仔细想想,它们也许久没见到活人了。” “你敢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