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虽然我们都希望一路无惊无险直达门泉山，然而世事从来不由人，因为一场意外，我们被迫在连亭镇暂停下脚步。 当时我们已离开志阳县，向北行经昆洪、永漳，又左转绕开以险峻着称的望月峰，终于来到距离内州府只剩五十里路的连亭镇。 这一路虽然不算餐风咽露，但跟我想象中的信马由缰快意江湖又着实相去甚远。我们一直在赶路，休息的时候很少，我总觉得他们有种紧迫感，然而细究起来又毫无头绪，实在令人费解。 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我能感受到他们紧迫的神色也慢慢放松下来。我们一致决定在连亭镇休整几天再出发，紧赶慢赶这么久，我也终于能稍微喘口气了。 穆逸宸江湖经验丰富，一路上都是他在安排我们的食宿行程。他离开了一会儿，很快就带着我们找到了一处不算豪华但足够舒适的民宅。 我们各自找了一间房住下，把行李妥善放好后就一起离开了宅子。 此时正是六月最炎热的时候，没有风也没有云，午后的烈日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我被街道上汹涌滚烫的热浪扑了个满脸，大颗大颗的汗水从额角顺着脸颊滑到下巴颏，又悄没声息地滴入路面。而走在我左侧的乔元驹和右侧的穆逸宸就比我舒服多了，一身清爽从外表根本看不出任何汗意。都说内力深厚的人能运功抵消暑气的侵袭，我突然有一丝后悔跟他们一起走了。现在若是独行我又何惧酷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们一边走一边观察大街上的行人，发现连亭镇实在有些奇怪。街上穿行的百姓比一般小镇多不少不说，我能察觉出的头戴斗笠腰挎短刀的江湖人就赶上别处一个镇的江湖人的数目了。更别说还有好几道盯着我的脸，我却找不到源头的目光隐在暗处。恐怕我没发现的人只会更多，这个小镇真是处处透着古怪。 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获得最新消息的场所绝对是茶馆。 正好我也有些口渴，左右看看，发现前面不远处开着一家天德茶馆，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就去这家打探消息。 人声鼎沸的茶馆因为我们的到来静默了一瞬又重新热闹起来，我们也不在意，找了一处临街少人的茶桌坐下，叫了几样点心，又让小二上了一壶茶和一壶酒。 这家茶馆里大部分坐的都是江湖人，小部分是本地镇民，此时坐在我右后方那桌的就是两个身穿葛衣的青年男子。 只听其中一道清朗的男声说道：“孟大哥，今年的结缘节你还是不准备参加吗？” 另一道低沉的男声回答道：“崔贤弟，大丈夫不立业何以成家，况且我志不在此。” 清朗男声：“这样啊，本来已经答应伯母今晚陪你过结缘节了，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低沉男声吃惊的说：“什么？你是说，我娘让你跟我过结缘节？！” 清朗男声：“没错，而且伯母还让我跟你好好过，她不会再干涉我们了。” 低沉男声：“真的吗？我、我……” 我听八卦听得正入迷，冷不防被人推了一把，回过神来才发现穆逸宸一脸担忧的看着我：“梁兄，你怎么了？喊你半天都没反应。” “额，没什么，我刚刚在想别的事情，没听清楚你们说什么。”因为听八卦走神这么丢脸的事我怎么可能说出来。 穆逸宸点点头也不知道信没信：“我想问问你，对于连亭镇的异常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他要是进门之前问我，我肯定说不出个所以然，现在嘛，我倒确实有些猜测。 “镇民的异常或许跟结缘节有关。” 穆逸宸喊来小二，问他结缘节是怎么回事，小二一脸为难地朝后看了一眼。我心领神会，从荷包里摸出二两银子递给他，他立马知无不言。 原来这结缘节是独属于连亭镇的传统节日，名为结缘自然是跟爱情有关。它的形式类似于元宵节，一到晚上，单身的郎君和未出阁的姑娘纷纷走出家门，这时候没有了男女大防，若是看上谁，只管去说，要是两情相悦自然成其好事。而已还有坊市开放，可以逛街赏花灯放花灯，别提多热闹了。赶巧的是今天就是结缘节，看来连亭镇百姓的异常找到了。 等小二说完我又问了一句：“你们这个结缘节是谁都能参加的吗？” 小二回答道：“我们连亭镇并不排外，只要人在连亭镇就都能参加。而且每年的这一天，因为结缘节觅得佳偶而留在连亭镇的外乡人也不少呢。”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样有趣的事既然被我遇上了我肯定得见识见识。 穆逸宸又问小二连亭镇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大事，为什么会聚集这么多的武林人。小二说最近连亭镇风平浪静没有大事发生，这些武林人只比我们早出现一天而已。 见问不出什么，穆逸宸挥手让小二离开。我和穆逸宸喝茶，乔元驹一个人喝酒，我拿了一块点心一边吃一边分神想听听隔壁桌的那些江湖人在聊什么。 可惜这些人不是扯着大嗓门跟同桌吹嘘自己的风流韵事，就是炫耀曾经做出的功绩。说正事的人也有，不过大都是离得很近地低声交谈，茶馆环境嘈杂，就算凝神细听也听不出他们在说什么。等到离开的时候，我是一句有用的都没听到，垃圾话倒是听了一耳朵。 回到住处时，穆逸宸眉头紧锁，乔元驹态度神色也不见轻松，看来他们的收获也不比我多。很好，这些江湖人的异常成功挑起了我的好奇心，看来我得改变我的计划了。 夜晚的连亭镇灯火通明，坊市上各色美食古玩杂耍应有尽有，街道上行人如织好不热闹。 我今天临出门前特地换了一身月白长衫，一头青丝半束半披，头顶用一根墨绿色的玉簪固定。又翻出一把出自书画名家之手的折扇拿在手里，对着铜镜左瞧右看自觉满意，才拉上穆逸宸和乔元驹出门。 走在我左边的乔元驹依然是一身红衣，美如冠玉的容颜行走间带着一丝不羁的气质，惹得路过的姑娘小姐频频朝他投去爱慕的目光。 走在我右侧的穆逸宸今天脱去青衣换成青蓝长衫，不管是俊逸不凡的外貌还是温和稳重的性格同样是姑娘们眼中的焦点。 而我么，虽然不想承认，但我这样瘦弱的身型加上柔怜的容貌，仿佛盛开在悬崖边的娇花，惹人攀折的同时又让人心生怜惜，所以关注我的大部分都是郎君公子也就不难理解了。 大街上的人实在太多，我们走了好一会儿走到一处卖面具的小摊前，我被一张狐狸面具吸引，拿起面具翻来覆去地瞧。转头看看不远处的穆逸宸，我心里有了主意。 “穆兄，你看这张面具怎么样？”我走到穆逸宸身边问他。 穆逸宸的眼神在狐狸面具上转了一圈，微笑着对我说：“你先戴上试试。” 我依言戴上，面具只有半面，遮住了上半边脸。我靠近穆逸宸抬头问他：“怎么样？” 狐狸面具底色纯白，只用寥寥几笔红线精巧地勾勒出面部轮廓，有种说不出的妖媚感，戴在我脸上也冲淡了我周身萦绕不散的柔弱之气。 穆逸宸站在灯光旁，逆着光我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感觉有道目光紧紧盯着我的脸，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嗓音低沉地说：“很好看。” 我挑挑眉，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弧度，声音带着一贯地柔和，惊喜地说：“真的吗？我挺喜欢这个面具的，既然你也说好，小哥这个面具我买下了！”最后一句我是冲着摊主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