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接下来的日子，虞瑜就呆在摄政王府养伤。

    其实对他来说同在莫府的感觉差不多，在一方院子中，安安静静，没什么人打扰，只不过是换了一处地方，身边原本活泼的小丫鬟变成现在这个三棍子打不出响的闷木头。

    燕斟有着一切暗卫都具有的特质。

    沉默寡言，来无影去无踪。他突然静静出现在虞瑜身边的时候总是能将他吓一跳。

    虞瑜也不是个话多的人，但原本有小丫鬟在的时候还能听个声儿解闷，现在，要么就不见燕斟的踪影，要么就两人一坐一站的沉默着。

    而等虞瑜的伤口不再需要上药后，他见到燕斟的次数就更少了，只有三餐之时为他送些饭菜，等他用完再出现将碗碟取走。

    原本在莫府时还可看些书册消磨时光，现在只能整日出神发愣。

    有一次同燕斟多说了几句话，他竟窜的比兔子还快。虞瑜摸了摸自己的脸，怀疑自己是不是长了副洪水猛兽的模样。

    这一日，虞瑜正坐在门廊旁眯着眼睛看树枝上正跳着的小鸟，燕斟突然出现在他身边，沉声道：“公子，王爷请你去一趟。”

    说完，便静静的候在一边。

    摄政王府的药不错，好好敷了几日，虞瑜身上原本看起来红的骇人的烫痕褪去，手背也恢复了原本玉白的肤色，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闻言，虞瑜拿下原本遮在眼前挡住太阳的手，侧头看了看他，起身。

    “王爷可曾说过是何事？”虞瑜拍了拍身后衣服沾着的灰尘，问道。

    燕斟只是摇了摇头，沉默的领着虞瑜向蔺云琅的书房走去。

    快到的时候，燕斟突的停下脚步，也没回头，只是沉声开口：“见到王爷，要听话。”

    然后也没有多停留，继续向前走去。

    虞瑜倒是愣了一下，方才他只是顺口一问，并没有对他会回答抱有什么希望。

    现在他这也算是……提点了他一句，虞瑜先是点了点头，后发觉他正背对着他看不见，忙加紧几步靠近燕斟，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了句谢。

    燕斟并没有回应，只是脚步放缓了些。

    同外面的炎热不同，一进蔺云琅书房的门，虞瑜便感觉到一阵凉意铺面而来。

    蔺云琅正坐在书桌后，手里捧着一本书卷有一页每一页的翻着，那颇为随意的姿态让人不禁怀疑这本书有没有可能就是个摆设，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燕斟将虞瑜送到门口便先行离去，虞瑜背靠着已经关上了的门，颇有些踌躇。

    蔺云琅看到他轻轻挑了挑眉，将书合上放在一旁，起身走到另一边的红木桌旁坐下，对虞瑜抬了抬手：“过来。”

    虞瑜这才抬步向他走了过去。

    越走进凉气越足，虞瑜这才发现这红木桌旁放着两大块被精心雕刻成假山模样的冰块，此时正悠悠冒着白色的雾气，室内的凉意正是来源于此。

    这么大的冰块不好找，蔺云琅是个知道享受的。

    他原意是想让虞瑜坐到他身边来，但虞瑜只是走到他面前站定，便不动了。

    蔺云琅放下撇了半天浮沫却一口没喝的茶，托着腮问道：“怎么，你很怕我？”

    虞瑜很诚实的点头。

    怕，当然怕。就他现在所见到的这些人他就没一个不害怕的。

    一个没说几句话就能把他从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带走，一个一见面就把他弄伤，一个轻易的把他从那种地方带走。

    哪一个不是把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如果不是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小胆量，他现在已经被吓死了。

    蔺云琅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突然道：“抬起脸。”

    虞瑜顺从的抬起了头，一下子对上了蔺云琅那双颇有些好看的凤眼。

    虞瑜知道他在看自己的眼睛，便一动不动，连眼睫都坚持着少眨了两下。

    良久，蔺云琅才移开目光，伸指虚点了点他的眼瞳：“你的眼睛，是虞家的人，但你不像。”

    虞瑜默默看着他，他觉得现在对他来说最好的消息，就是他和虞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至少能让他回到以前平静的生活。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蔺云琅指的是只是他的长相和性格。

    “你是不是想离开？”他突然问道：“离开王府，离开皇城，回到原来的地方？”

    虞瑜摸不清他的意思，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看着他，眼睛里带着点迷茫。

    蔺云琅忍不住上手捏了捏他白软软的脸颊：虞家没有太笨的人，怎么这最后回来的，倒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傻子？

    这谢洵莫不是接了个假的回来吧？

    蔺云琅力道不轻，虞瑜不禁皱了眉“嘶”的一声，在他收回手后捂住了自己红了一小块的脸。

    “这么娇气？”蔺云琅有些吃惊，但虞瑜好像发了小脾气，只是揉着自己红红的脸颊不吭声。

    蔺云琅笑。站起身抽出折扇敲了敲桌子。

    “也罢，你初次来京，也没好好看过这京城是什么样吧？”蔺云琅微微低头看着他：“今日我就带你去逛一逛。”

    蔺云琅走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对他轻轻一笑，意有所指的看了看他的脸颊：“就当是给你赔礼了。”

    —

    京城很大，也是他不曾见过的熙攘热闹。

    在莫府他就很少出门，母亲在时他还曾同母亲一起出过府。母亲去世以后，他就再不曾离开过他那小院子。

    故而这种热闹只在他乏味简单的记忆中有过停留。

    他原本并不对此次出行有什么期待，不过是一个无法拒绝的邀请，他被蔺云琅牵着一步不落的走在他身边，然后坐了会儿马车，很快来到了喧闹的街市。

    蔺云琅掀开帘子走下马车，回头看向跟在他身边也缓缓下了马车的虞瑜。虞瑜正看着前面一堆一堆的聚集在一起的人，不自主抿起了嫣色的唇，因为用了点力气，脸颊都有些鼓鼓的。

    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我，”虞瑜急促的咽了咽，才继续开口：“我可以不去吗。”

    蔺云琅恍然，这小东西第一次见他就只会点头，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听他开口说话。

    这一把嫩生生还有些怯怯的声音倒和这张脸很是相配。

    就可惜了。

    蔺云琅合扇抵在下巴上，笑眯眯的看着他。

    他是个铁石心肠不懂怜惜的人。

    然后不由分说拉着虞瑜，进入了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