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裸着身子忘情地追逐。静静 的池水啊,你也可曾记得,我们在
教授围绕着庭院慢慢地踱步,这种感受熟悉而陌生。说熟悉,是因为这里 记载着他多年的欢乐(他们结婚几十年了,终于拥有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独立的房 子)。说陌生,是因为过去每次在这院子里散步,身边都有他的妻子小鸟依人般 的伴在身旁。他们的生活在这里得到了质的改变。 这是一座建在一个小山坡上的别墅型庭院,之所以选在这里,是因为这环境 幽静,空气清新。院子按他们夫妻的爱好设置成小别墅型,里面所有设施齐全。 房子建在中间,周围绿树成荫,一条石子铺成的小径围绕着房子并通到各个花坛 和游泳池。那是供他们散步用的。院子的最边是他们的宝贝儿子出于安全起见而 加高并加了防盗系统的高大围墙。 而现在这里面的一切都会勾起他的感伤。那生长得好好的花木啊,你是否还 记得我们一起为你浇水时突然童心大发而浇湿了彼此的身体,然后拥在一起将湿 透了的衣物抛却脑后,我们在这里,让天地为衣,赤裸着身子忘情地追逐。静静 的池水啊,你也可曾记得,我们在你的怀抱里放松我们的身心和工作上所有的疲 惫和生活的烦恼,让我们的感情在这里升温,让忧愁在这里消失啊? 李教授不敢再往下回忆了,他苍老的脸狭已挂满了冰凉的泪水,在那游泳池 边,他望着碧绿的池水,不禁悲从中来,放声恸哭。原来那美好的日子,那深爱 的情怀并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淡忘。未到动情处,只是思未忆,忆之心更戚。 他甚至痛恨过去和那些女人发泄的日子是一种罪过,那些他曾经的得意之事 现在更加重了他的内疚,有一个多么好的妻子,他应该时刻伴在她的身边啊。 如此的思量,他本来恢复了一点的神色又差了起来,要不是几十年锻炼使他 的体质得到了一定的积累,真不知他会不会如此消受得起。过去在儿子身边为了 注重形象而修剪的胡子现在又长得如乱草一般。他也想忘怀那些往事,重新开始 自己的生活,他甚至想过他儿子儿媳对他提起的事情是否可以考虑,可他无法抹 去刻在心里的记忆。 一天夜晚,他在书房里面整理一些医学方面的文集,那是他毕生从医的心血。 忽然听到一阵门铃响,他喃喃的思忖:什么时候了,是谁呀?他一边答应着,一 边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欢快的声音已卷了进来:「怎么啦,不用这样节约电费吧? 天都老大黑了,还不打开灯?」「本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就不给你们打电话了, 想不到车半路抛锚了,耽误了时间,还有我的晚餐吗?」这个刚进来说话像倒豆 子的姑娘见没人搭理她,一边放下行李,一边接着说:「不会是你们闹别扭了吧? 哈哈哈!」一边自顾自的说着,一边竟笑了起来。 「红子……」李教授从里面出来,他从声音就判断出进来的人是谁。 那个叫红子的姑娘见出来迎接她的人只有一个,要在平时,一听到他的声音, 女主人总是人未到声先到的迎出来了的。便奇怪地问:「秀姨(李教授的妻子) 呢?」 「她……」李教授声没开泪先流,便说不下去了,一来他心里就感伤,现在 一见了他们夫妻曾经都喜欢的亲人,触景生情,就更悲从中来了。 「她怎么啦?!」红子一把抓住李教授的手,急忙忙的问。一滴泪水滴落在 她的手上,她才惊然发觉,面前她曾经熟悉的风度非凡的人已面目全非了,没有 修理过的花白须发比一年前显得苍老多了。不用说,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扑进李教授的怀里忘情地放声恸哭起来。泪水湿了李教授的衣襟,她也全然不 顾。李教授也是受感染的陪着落泪。 等他们都哭够了,哭累了,李教授就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这 使得红子刚止了的泪又涌了出来,她喃喃地说道:「怪不得我一直打电话都是没 人接听,我们还以为你们出去旅游了呢!都怪我粗心啊……」当她知道李教授为 此受到的打击如此沉重时,她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托起李教授苍老的脸,吻 着他脸上的泪,双手不停地抚摸着他的胡子他的脸狭,然后将脸紧紧地贴在李教 授的脸庞。李教授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感受着她的爱抚,同时也给她一种安慰。 在他的眼里,她只是他们的好侄女。 晚上,红子躺在床上,心情怎么也不能平静下来。半年多的离别,亲爱的人 就发生了如此巨大的不幸,在她的内心里,李教授夫妻是她一家人的恩人,她愿 意为他们做牛做马,心甘情愿的服侍他们一辈子,可现在,她的女恩人却离她而 去了。想到这,不禁又热泪横流,一幕幕的往事就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人从相识相知到有深厚的感情是要讲缘分的,红子深信这一点。要不,有的 人朝夕相处却老死不相往来,有的人素味平生,却一交如故。而她的一家人和李 教授夫妻就像是分隔的一家人一样,彼此牵挂着。红子又想到了他们和李教授相 识的那些往事来。 红子生活在溪县的一个农村家庭,她是三姐妹里最小的,但她的父母命运多 舛,两个姐姐都是在不满周岁就不幸夭折,这对患难的夫妻就更加的相依为命, 互相勉励着抚慰那破碎而感伤的心灵。好在父亲是个乐观豁达的人,也深谙一些 世事道理,凡事都看得开,对妻子,他总能用自己的热情去温暖她。那几年他们 都活在一种阴影里。直到父亲近年过五十,而红子又慢慢长大,能说能走了,他 们的一颗心才渐渐的放下,生活过得幸福而甜美。爸爸和妈妈的感情很好,相敬 如宾,红子还没有见过他们红过脸。他们对她这个小女更是宠爱有加,但红子并 不娇生惯养,而是从小就懂得孝敬二老,总是抢着帮他们干家务活,凡事体谅着 他们的艰辛,深得父母的喜爱。红子高中毕业了就不愿再离开父母,宁愿选择在 家里帮助父母,也不再愿离开他们去读书深造。她对父母的劝说振振有辞:女儿 家迟早要嫁人的,现在还没到出嫁的时候在家里多陪陪你们,要不,到时要服侍 夫家公婆了,你们就没有这个福份了。父母都被她的孝心感动,也知道她是一个 固执的孩子,就任由她了。 红子的父亲也算是一个读书人,但命运弄人,他并没有什么仕途官运,一辈 子与田地为伴,但他性情平和开朗,倒也乐得逍遥自在,都六十多岁的年纪了, 还不服老,承包了村里的一个大果园,每日日起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自在得像唐 朝的陶渊明,家里虽没有什么积蓄,却倒还过得滋润。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一场接一场的灾难没有任何预示的降临到他们的身上。 先是由于一场山体滑坡的自然灾害,那遍眼看就可以收获的果林在一夜之间 被滑体泥浆推毁,他们一家人看着他们所有的血汗的付出就这样毁于一旦,欲哭 无泪。幸好那晚因为下大雨,临时建在山上的草棚漏水,红子的父亲冒雨跑回了 家里,要不,后果更不堪设想。可那一遍果林除了付出他们几年的艰辛之外,还 赔进去了所有的资金啊!从下苗到嫁接到挂果,这里面的每一个环节都是红子父 亲边学边带着她们母女俩做的,现在,眼睁睁的看着几年的付出能有个回报,也 好还清债务,过些舒心的日子,可这些都化为了泡影。一夜之间,他们从充满幻 想到变得一无所有,而那些债务呢?就成了一个沉重的负担积压在父亲的心头。 红子的父亲那几天都变得忧郁而沉默起来,本来乐观的他变得不苟言笑了, 满脸锁着惨淡的愁云。本来健壮的身体,就像一夜里跨了。头上的头发也被霜打 过似的更白了。沉默了几天,父亲决定去借些钱渡过难关。可父亲不善于求人, 更不会低声下气的看人面色,所以往往失望而归,那几天红子听到的都是父亲的 叹气声和母亲的压抑的低泣声。红子在隔壁的床上也是辗转反侧的难以入睡,甚 至想找个有钱人嫁了,好帮父母还清债务,让他们渡过难关。但她又不甘心,在 她的内心里,她要找个像她的父亲一样的男人,性情平和开朗,真爱如山。嫁这 样的男人才踏实,也才会幸福。 然而就在他们还来不及理清这场不幸的灾难的头绪,另一场看不见的灾难又 悄然而至。 在一个夜里,身体一向硬朗的父亲突然病倒了,半夜里,红子听到父亲低沉 的呻吟声和母亲焦急的询问声。她知道,如果不是难以忍受的痛苦,父亲这个硬 汉子是不会发出呻吟的。她走过去询问,父亲痛苦的说可能是吃了不洁净的东西。 她们母女俩就找了些乡间治胃的草药熬了给他吃。可一点效果也没有。 那个半夜比一年还要漫长。红子望着她敬爱的父亲被病魔折磨得如此痛苦, 心里也是比刀割还难受。只能无助地握着他的手,将脸贴在父亲的胸前,希望能 减轻父亲的痛苦。 好不容易到了天明,她们就将父亲送到县上的大医院,医生说要拍个片子, 到红子去拿结果的时候,医生神秘的对她说要她有个心理准备,她父亲可能得的 是胃癌,并且是中晚期。这等于判了父亲的死刑。医生还指着底片那个黑影说就 是那个肿瘤惹的祸。在那一刻,红子觉得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就像要倒下去。 那医生见她这样连忙问她怎么了?她强忍着悲痛告诉自己:我不能倒下,要不, 妈妈怎么办?父亲怎么办?那个好心的医生告诉她:大同医院在这方面是权威, 可以去那里试试看。这使红子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光明,在大海中抓到一根救 命的稻草。她知道只要有一线机会能治好父亲,她都不会放过! 回到病房,红子装着笑脸对父母说:「没什么大碍,但这里条件不是很成熟, 得到城里的大医院治疗。」接着她劝妈妈回去,让她一个人陪着父亲去就行了。 她母亲本想同行,但念到家里有鸡猪狗鸭等需要护理,也得应付一些上来讨债的 人啊!便只好只好答应先回去了。 那一晚他们三个人就像生离死别一样彼此握着手鼓励着,但又像预感到什么 似的,都忍不住流下辛酸的泪水,父亲忍受着痛苦无力地安慰着她们,但一向坚 强的红子一边要强装笑脸的应付他们,一边又会想到,此去一切均是未知,父亲 到底能否挺过这一生死考验啊?想着想着,她那种无助的感觉猛然袭来,那种伤 感让她的心有种阵阵揪痛…… 但大医院并不是说去就去的,去了没有熟悉的人,也是白搭,等到排队到你 做手术的时候,可能人已经到马克思那里报到了。红子到医院已第三天了,可医 生每天除了将几瓶药水挂在他们的床前,让他们输完液后叫护士来换之后,便没 了踪影。红子眼看着身上借来的钱一天比一天少,但父亲到底有没有希望,她却 一点也不清楚。想着想着不禁悲从中来,便伏在已沉沉睡去的父亲的胸前抽泣起 来。 事有凑巧,这样刚好是李教授带几个研究生来巡视病房,他看到有个姑娘伏 在一个病人身上痛哭,不禁觉得奇怪,便上前询问是怎么回事。红子看到眼前这 个气质儒雅的老人,以为是医院的领导,她不禁又喜又气,边忙抹干眼泪质问: 「你们医院是怎么回事?还说是救死扶伤呢?我父亲在这都躺了三天了,却没有 人过问,你们是怎么管理的?还说你们是白衣天使啊?还说什么救死扶伤是你们 的天职啊?」她越说越气,脸涨得一片绯红。李教授一证,他想不到面前这个素 不相识的姑娘家会对他开炮,不禁端详起她来:面容有些憔悴,但两个扑闪扑闪 的大眼睛充满着倔强和正气。那几个研究生想向她解释,却被李教授制止了,是 啊,大医院有大医院管理的弊病,这个姑娘说得在情在理啊!他被眼前的姑娘那 种勇气吸引住了,要知道在大医院里,医生就是上帝,得罪了医生,被冷落不说, 还会耽误了病情呢!因此,他只看到陪着笑脸的病人或者家属,却没有见过指责 医生甚至是医院领导的。也因此,他往往教育他带的学生不管什么时候要注意医 德,医德有时候比医术更重要。他赞许地向红子点点头,便带着医生的职业特点 问起了病人的病情来。 红子将在县里拍的片子递给面前这个威严而神圣的老人,像看到了希望的光 明。李教授仔细观察了片子,向红子了解县里医生的诊断情况。他这一问,红子 却是又抽泣起来,她对李教授说了父亲的病情,希望李教授能想办法救救她的父 亲。李教授慎重地点点了头,带着职业性质说:「我会尽力!」他叫身边的助手 立即送病人去复拍片。然后他拍拍红子的手表示安慰并说一个小时后他会回来看 结果。在李教授的手一接触自己的那一刻,红子像有一股电流通过一样,那是怎 样的一双手啊,温暖舒服而有力,红子像感受到了一股力量注入了身体让她振作 起来一样。后来,护士告诉红子,那不是医院的什么领导,是我们医院里的第一 把刀,什么手术到了他的手里,保管刀到病除。红子听了不禁大喜,暗暗祈祷父 亲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漫长的一小时后,李教授兴奋地对红子说:「你父亲没什么大碍啊,只不过 是胃的局部有溃烂的现象,如果不及时做手术就会有胃穿孔的可能,你县里的医 生误诊了。当然不及时做也很危险,但绝不是什么绝症啊!明天我就亲自为你父 亲做手术。保还你一个健康的父亲!」红子一听,高兴得紧紧地抱住李教授嘴里 不停地说着感激的说话,把李教授弄得不知所措起来。但李教授的一句话,又把 红子的高兴劲儿化为了泡影。「你先暂时去交一万元钱的手术费吧,我还有个手 术等着做,我先走了。」 一万元钱啊,那是一个天文数字,她的手中只有五百多元钱啊!她不禁焦急 起来,可行的办法想了一个又一个,但又一个一个的推毁。看看天都快黑了,但 那个巨大的数目却还是八字没有一撇呢。她不禁又急又恼,如果明天还找不到一 万元钱,就算她父亲的病可以让李教授手到病除,但也是一句空话啊!可在这个 茫茫的都市,她举目无亲啊!焦急之中,她忽然想起了那个气度不凡的李教授来, 她觉得和这个李教授一见如故,他对她的质问不但不恼怒,似乎还很欣赏,或者 他可以帮他们呢。不过,很快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和他没亲没故的,他没有 理由帮她的啊,何况一万元钱又不是小数目。 可不这样又没有办法啊,最多算她向他借的,以后还他就是了,一想到这, 红子的豪气就上来了,她本来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强的女子。就干就干,她 向护士问清了李教授的住址,就买了一些水果往李教授家里赶…… (6) 她找到了那个纸条上写着的地址时,天已经快黑了,可她面对着这个庭院深 锁的诺大房子,怎么也无法和那个和蔼的老人联系起来,这倒像是个官宦之家啊! 那坚固高大的围墙和铁门使人有一种冰冷的感觉。这一刻,红子的心又产生了一 种怯意,她无法预知她的行为会有怎样的一种结果,甚至会让人觉得不可理喻。 她望着山下渐渐燃起的万家灯火,想到病床上无助的父亲和在家里守望的母亲, 她心中一阵酸楚,一行苦涩的泪水顺着脸蛋流了下来。长这么大了,她还从来没 有这样孤独无助过。但痛过哭过之后,她又觉得自己没有一点退路可寻了。想到 病床上惫受痛苦折磨的父亲,想到八十公里之外日夜盼望他们平安归来的老母亲, 她的心更加的痛苦,只有她知道,她爱她的父亲甚至胜过了爱她自己。而这个家 还得靠父亲支撑呢,况且家里还有母亲正望穿秋水的盼他们父女二个平安归来啊!! 她知道她必须选择坚强,特别是这个时候。 想到这,红子悄悄抹干眼泪,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还没等她按门铃,从听到 一阵说话的声音从山坡的拐弯处传来,那人影渐行渐近,红子依稀认出了那个高 大的男人就是今天她遇到的医生——将给她父亲带来健康的老人。那两个人也分 明看到了他们屋子门前站着一个人,那男人终于看清了红子的时候,他热情而风 趣地打招呼:「哟,辣姑娘,怎么来了?」见红子点了点头,他继续打趣道: 「你放心啊,我可是良医呢!你不用送礼,你父亲的病也是我手到病除啊!哈哈 哈!!」接着就是他爽朗而洪亮的笑声。他的亲近打消了红子的一种怯意,但又 使她显得很尴尬,毕竟她是有事而来,并不是为了对他表示感谢。可李教授并没 有注意到她的表情,还是那样幽默的笑着说:「给你介绍,这是我的娘子秀秀姑 娘!」那腔调像足了古代的唱腔。愧他们这一把年纪了,还年青心态十足,这不, 那女人都一把年纪了,还称姑娘什么的,娘子什么的叫。可那叫秀秀的女人并不 恼,而是很自然的回了一句:「老家伙,有生人在也不害羞,快让人进屋啊!」 红子被他们的可爱逗笑了。那女人可是得理不饶人:「看到了吧,惹人笑话了呢。 」红子连忙笑着说:「你们夫妻很恩爱啊!」一行三人就开开心心的进入了庭院。 在灯火的照明下,红子对这个别墅式的建筑还是很感意外。李教授望着她发 呆的样子,笑着对她说:「很吃惊吗?不过我们可不是贪官污吏啊,我们只是一 介平民,建这房子,都是我们的血汗钱啊!」秀秀也附和着说:「他这些年在业 务上很有建树,连续攻克了几个医学上的难题,有一个医疗器械厂一下子就给了 他专利费50万。」红子一听这话,更是惊奇,原来知识这么有价值,早知道她 也去读书啊。李教授也笑呵呵地说:「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啊!你每年不也挣几万 元吗?何况没有你这个贤内助,我怎会有这些成绩啊!!」红子被他们夫妻俩一 唱一和逗笑了,内心也觉得他们很平易近人。 「我真把你当领导啊,你的气质和风度像极了领导,而且是……大领导的那 种!」红子像他们一样卖了个关子。李教授只是吟吟地笑,并没有言语。 「他呀,那是当领导的料啊!他也受不了那种束缚,也不喜欢那种应酬和虚 伪,他喜欢自由自在,要不,他二十年前就当了院长了。」她边说边冲他理解而 温柔地微笑。 「是啊,无官一身轻呀!当了官,百事缠身,那有空闲享受生活呢!」他爽 朗的笑,似乎不做官是他的一种福气。红子知道他们不是一般的人,那种胸襟, 那种气度,那种平淡,那种感情是装不出来的。 这说笑告一段落,李教授才记起要为她们介绍介绍,他真是一个风趣的老头 子,不过红子也说不准眼前的这个和蔼而有趣的男人到底有多少岁。说他老吧, 可他精神十足,神采奕奕,脸色红润,行动干净利索,举手投足张力十足,尤其 是那长着寸头的头发,饱满的天庭。使红子感到一种震撼,多么有气质的男人啊! 老天似乎将可以给的好的外貌都给了他。可说他不老吧,头发又花白了。不过那 唇上的胡子让他更显得有精神,和她父亲的十分相似。这个女主人也是气质高雅, 姣好的容貌和身材让人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来。 「哎,辣姑娘,我可不知道你的姓名啊,我你应该是知道了,她叫秀秀,你 叫她秀姨就可以了。」李教授的叫声把红子从失神中拉了回来,想到自己的失态, 她不禁脸上一窘。「我叫邱红,大家都叫我红子!」李教授接着向秀姨说了今天 发生在病房里的事,秀姨对红子的勇气也是很赞赏:「是啊,这个社会也不知是 怎么样了,世态炎凉,人情纸薄啊!当时你不怕吗?」 红子说:「怎么会不怕呢,但我当时急啊,就忘了害怕,其实过后我心里怕 得要命!」李教授夫妻都被这个直率的姑娘逗乐了,李教授语重心长地说:「不 过,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别看那些外表一本正经的官员什么的,在大庭广众之下 威风八面,道貌岸然,那都是人给捧出来的,他们那威风不也是装出来的吗?私 下里,他们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两样啊!人这东西就是虚伪!!」秀姨擢着他的额 头笑他:「那有人像你啊,什么时候都不正经!」她走过去拉着红子的手对红子 说:「你放心,我那老头子不是吹的,你相信他吧!他呀,如果出什么差错,我 唯他是问。」秀姨能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能有这种关切,令红子感激不 已。但她一想到那遥远的数目,想到眼前这对好心的夫妻,她的心又喜又悲,她 真的不知怎么开口提出自己此行的目的,一着急,那不争气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 转。秀姨看到她的这种神态,连忙问是不是她说错了什么,或引起了她的误会。 红子摇了摇头,面对秀姨的关心,她像遇到了亲人似的扑在秀姨的怀里痛哭起来。 在李教授夫妻关切的抚慰下,她平静了心情,将他们不幸的遭遇一五一十的 说了出来。李教授夫妻都被红子的遭遇感动了:这是一个多么懂事和坚强的女孩 啊!他们安慰红子他们会将全部的事情搞好,到时红子只管将健康的父亲送回到 家里就好了!秀姨说:「茫茫人海,能相逢相识就是一个难得的缘分,况且,你 能相信我们,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鼓励啊,你就当我们是你的亲人吧,有什么 困难就跟我们说。」红子在心中想了千百遍的结果也不会这样,她被眼前这两个 情真意切、和蔼可亲的老人感动得热泪盈眶,身子不自觉地在两个老人面前一跪, 心里有万语千言,却不知怎样表达…… 李教授夫妻热情地留她吃了点东西就叫车送她回到医院,以免她父亲醒来时 担心。 这个手术对李教授来说,真的是小菜一碟。红子的父亲一周后就出院了。为 了不让家里的母亲担心,她到李教授家里道别后就依依不舍地告别回家,回到了 家里,她母亲对他们的奇遇也是稀嘘不以,从此,他们一家就和李教授一家结上 了缘。这几年来,每每有空,红子就会带些家乡的特产去探望她们的大恩人,并 住些日子帮助他们干些活儿,聊些乡下有趣的事情。他们两家人的感情就在这一 来一往中逐渐加深,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远房亲戚。更让红子一家人感动的是, 当李教授听说红子的父亲一直从事种植的活儿时,给他们点了一个商机———种 植花卉,并提供了经济上的大力帮助。红子一家人一撮合,是啊,现在人们的生 活水平提高了,懂得用一些花卉来装点生活环境,一些公司商店或者企业单位环 境的美化也离不开它,这里面的前景真的很看好。 在李教授的帮助下,他们说干就干。才三年,他们不但还清了全部的债务, 并扩大了花卉的种植基地,请了帮手,日子竟过得很滋润,本来就开朗乐观的父 亲更显得老当益壮,神采奕奕,家里、地里不时的传来他洪亮的笑声。喝水不忘 挖井人啊,红子更是当李教授是她自己的父母一样看待,不管怎样的忙碌,也常 去看望他们,伴他们一些日子,李教授夫妇俩对这个活泼开朗而又热情的姑娘也 是喜爱有加,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而且他们没有女儿,红子的出现正好弥补了 这桩遗憾。女孩子细心懂事,红子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将他们俩个照顾得像皇上 一样,他们也乐意享受这种照顾。李教授也曾和秀姨来过一趟乡下,打算住些日 子,享受一下农间的生活乐趣,但才放下行李,就接到了医院领导的紧急电话, 有一个省级的领导突然病发,点名要他去主刀。尽管李教授已退休,对一些官腔 也很反感,但这次院长亲自打电话来,他也不好推托。而且反感归反感,在他的 眼里,不管是多大的官儿在他的眼里都只是病人,他对待他们的态度只有不卑不 亢。计划被迫改变,秀姨也只好陪他一起回去,使得本想要好好招待他们一番的 红子一家人好不失望。 (7) 想着想着,那些往事让红子感慨不已,多好的一家子人啊!那些往事带给她 的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想到李教授现在苍老憔悴的面容,她怎么也无法和往日那个健硕儒雅、谈笑 风声的翩翩男人联想起来,那是一个多么乐观开朗而又健康的男人啊,现在…… 红子想到今晚她所见的恩人成了那个样子,她的心都碎了,热泪又涌上了眼眶。 可见丧妻之痛带给他的打击有多大多沉重,能将一个人尤其是一个乐观的男人击 跨的,只有是精神上的致命打击,想到这,一种女人天性的母爱从红子的心底油 然而生,她要作他的妻子,代替秀姨照顾好这个颓丧的恩人。但刚一想出来,她 也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心里除了激动就是不安。说真的,红子非常愿意照顾他, 那怕是没有什么名分,因为李教授是她从相识起就敬爱的人,他的音容笑貌都在 她的心底里刻下无法淡忘的烙印。但他会怎么想呢?别人会怎么想呢?父母会不 会同意呢? 红子可以不在乎别人那些世俗的看法,她一直是个有主见的姑娘,但父母的 意见她却必须尊重,因为他们也是红子很敬重的人,在这个世界里,父母和李教 授夫妻俩是她内心世界里面份量最重要的,她谁也无法割舍。而且,这样一来, 李教授会不会以为她是一个轻浮的女人,他的家人会不会以为她别有所图?是啊, 一个黄花闺女嫁给一个可以当爷爷的老头子,在中国这个保守的社会里,可不是 很正常的事啊! 红子就在这些复杂的想法里斗争着,一夜也无法入睡。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她的那些想法。她烦乱的思想也不知从何理起,但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情却坚定了 她的行动和决定。 红子决定先留下来几天,帮李教授整理一下秀姨的遗物,收拾一下他们的房 子,让它们显得有生气些。那几天里,红子都以一种母亲的天性照顾着他,他也 似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被她的母爱包围着。在整理秀姨的遗物时,他们被那些触 景生情勾起的往事而落泪,红子除了流泪,然后是悄悄地帮李教授抹去,并紧紧 地搂着他苍老的头,让他在她的怀抱里慢慢的平静了心情。 四月的天气已逐渐暖和,在充满阳光的午后,红子陪李教授在花园里散步。 燕子在低空中呢喃,它们嬉戏追逐着,迟迟不肯飞走,那灼灼的花朵,如蓬勃的 火焰,这也是一种燃烧。红子和李教授就在这种静谧的气氛里感受大自然的美好 和生气,心情好像也好了许多。 一天傍晚,红子做好晚饭后还不见李教授出来吃饭,她把他的卧室、书房都 找遍了,还是没有他的影子。她又跑到花园里,但依旧不见踪影。红子不禁唠叨 起来:「真是老顽童,又疯到哪里去了呢?不会是出去会朋友吧。真是的,不在 家里吃,也不说一声。」红子也不往心里放,她觉得像李教授这样的人,交际应 该是很多的。便自己一个人吃了。 四月的天气已经似六月一样,有种闷热的感觉,人说六月孩儿天,一日变三 变,但这四月的天气又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到了晚上就下起了雨来,并且愈 下愈大,似乎并没有遏止的意思。红子等到了晚上10点多了,还没有见李教授 回来,她以为他一定会在朋友或者外面留宿了,就自己回房间睡了。 但她并没有睡意,内心似乎显得很烦燥,她对自己的想法还是拿不定主意, 但有一点她自己是可以肯定的,就是她很喜欢,甚至可以说深深的爱上了李教授, 尽管现在他外表像一个老头儿,但她知道,只要让他恢复从前的活力和精神状态, 他还是一个英姿潇洒的男人,老是老了点,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和自己所敬爱 的人在一起,那是她心甘情愿的,而且,当初她为了为父亲医病时,就下定了决 心,只要能帮父亲治好病,做牛做马她也无怨无悔。但她又不敢肯定,李教授会 不会接受她,她觉得虽然爱和喜欢有相同之处,但又着本质的不同。这样的思想 斗争让她辗转反侧,开始时的一点点睡意也荡然无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