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偏心
李顽见曹懿发怔,问他怎么了,曹懿回神,不想叫李顽看出自己的不对劲,没继续再这话题上继续下去,只问李顽是否愿意进京。 李顽依旧一副无所谓的神色,仿佛是否进京对他来说不是那么重要,只打太极般,和曹懿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给句准话。 最后被曹懿逼得没办法,才佯装恼怒,抱怨道:“反正进不进京,也不是我说了算。” 曹懿一本正经:“你说的怎么就不算,你若愿意出去见一见世面,我就送你出去,你若不愿意就罢了,以后也少不了你一口吃的,要的就是你一句话,我好去回了齐夫人。” 李顽心中思索,这话倒是不假,他若不想去,曹懿也不会逼他。 没了自己进京这一环,抱不成大腿,曹懿也有的是办法报复他大哥,可曹懿非要他进京去,到底是存了私心,还是真为自己考虑? 他不介意被曹懿利用,反正两人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也得清清楚楚,把话挑明了讲。李顽这副若有所思的神色被曹懿看在眼里,只觉得他今夜说不出的奇怪,好像话里有话,总要逼他说出什么似的。 果不其然,李顽下句便梗直了脖子:“见一见世面就回?那何苦非要到京中去,真没别的了?” 这一副讨打气人的模样,好似曹懿是对牛弹琴多费口舌,当即被气得胸口发闷,只以为李顽不懂事,话里话外暗示自己想要利用他回京的意思。 他若想回京,早就回了,还用得着留在这鬼地方跟李顽纠缠这么些年。 若真到气头上,曹懿早该桌子一拍,或是给李顽一脚,骂他这小白眼狼好赖不分,便是送你到京中抱大腿又如何,还不都是给你自己铺路,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子,拿什么和别人争? 可这样被李顽看着,曹懿又突然心软,一个声音在心中反驳:庶子又如何,那也是他曹懿亲手带大的。这个整天遛街串巷,猫嫌狗厌的庶子,莫说和李府大少爷比,便是京中王孙贵族,也毫不逊色。 曹懿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心眼偏的像他今日喝醉的脑子,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反复犹豫是否要暗示李顽,到京中后多交朋友,三夫人娘家在京中有人,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权利斗争,有斗争的地方就分了党派。李顽是个聪明人,剩下的话不用他再说。 这趋炎附势,讨好卖乖的做派李顽一向擅长,等到了京中自是如鱼得水,等到大仇得报,三房倒台,大房二房俱是一介草包,还要倚仗李顽。 而曹懿则功成身退,利用这些年攒下的钱财重新回到京中,想方设法为父亲翻案。再不济重拾老本去做生意,日子也比现在自在,没人会知道他曾给人当过男妻,他可以继续做回他的“曹公子”。 届时李顽有本钱有人脉,不需他再推波助澜,可一旦卷入党派斗争就再难独善其身,至于往后是日日与人勾心斗角,还是高枕无忧,这和他曹懿又有什么关系,他不欠李顽的了。 李顽盯着曹懿,假装看不出曹懿心中纠结,问他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他算计曹懿,曹懿也算计他,有来有往公平得很,怎得突然就成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丢人事,叫曹懿这样说不出口。 脸皮未免也忒薄。 李顽逐渐发困,却还没等来一句准话,突然觉得无趣,好像和曹懿斗智斗勇也挺没意思,只好又耐着性子,意味深长道:“真就只是见见世面,没别的了?” 曹懿久久不发一言,目光扫过整间屋子。 床头搁着他给李顽缝到一半的衣服,角落堆着个竹条编成的球,李顽喜欢踢着玩,每次踢完回来,身上衣服一洗一盆泥;墙上有条缝还发黄,那是李顽十三岁吃柿子的时候涂上去的,他说曹懿咱家墙裂了我给你补补! 不等曹懿去看,便把柿子皮一揭,学着外头工人搭房时糊灰浆,把皮上粘稠的果肉往缝上糊。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李顽脸上,又很轻地叹口气。 这已经数不清是今晚第几次叹气,曹懿声音清冽,郑重其事道:“没了。” 李顽笑意一僵,心想:不应当,当然还有,怎么就没了。 他开始捉摸不透曹懿。 在他的算计推测中不应当是这样,曹懿卧薪尝胆这么些年,又不是真的不会赚钱,惦记李家这点家业。 跟在大伯二伯手下,不就是想要伺机而动一击致命。他应该对自己说进京多巴结些公子少爷,最好留在京中,想方设法考出个功名,谋求个一官半职,而不是就像现在这样,一句“没了”就把他打发走。 李顽面上不显,心中却慌神,讨厌这样不受控制,不受他算计的感觉,上一次这样,还是温如晦走后,他被曹懿当面拆穿。 曹懿揉着眉心,没发觉李顽神情怪异,疲惫道:“你回去认真想一想,不要再意气用事,过几日再说。” 李顽欲言又止,转身离开,被曹懿一番不按常理出牌打乱手脚,他算计来算计去,却在曹懿这算计个空。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曹懿的决定,几日后再与曹懿说起这事,他却是没之前那般热络,一门心思非要送李顽出去。 李顽心中打鼓,生怕曹懿改主意,他当然是要进京去的,只是怕适得其反,不敢再曹懿面前多提,只好去撺掇齐苑,叫齐苑去撺掇自己老娘,再由齐夫人去撺掇曹懿。 齐夫人一张嘴巧舌如簧,撺掇得颇有成效,临走时又撂下喜帖,说是下月齐苑成亲,请他们来吃酒。进京这事就这样定下,只待齐苑成完亲,二人便出发,这样也可在天冷下雪前抵达,否则等到明年开春,又要浪费半年光景。 李顽拎着那请帖打量:“我就说齐苑那小子最近怎么一直傻笑。” 曹懿心不在焉,没吭声,李顽不满地吱哇乱叫,曹懿却让他跟着回屋。他话不多说,半遮半掩,把李顽好奇心勾起,眼巴巴地跟在曹懿屁股后头,像条闻着肉香味跑的小狗,要吃肉,要得赏,还想按住曹懿亲一口。 屋门一关,李顽心生旖旎,正要抱住曹懿去亲,谁知对方却从床下拖出口半条胳膊长的四方锦盒,荡了李顽满脸灰,不住打喷嚏。 “你故意的吧曹懿!”他不满地揉鼻子,眼泪都出来,待看清眼前一切,又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锦盒里装的,竟是一叠叠的银票,不止如此,银票下压着码好的雪花纹银,甚至在角落,还堆了两块金砖。 “银票是最近新换的,不敢换太多,怕引人注意,你带着方便。” 李顽面如土色,害怕道:“你把齐家的钱庄给抢了?” “胡闹!都是我这些年攒下的。” 曹懿呵斥,俊脸一红,头一次出现了心虚的意味。李顽像看见什么稀罕事,围上去,流氓般盯着人瞧,让曹懿从实招来,不说实话就要按着亲嘴儿。 曹懿最怕听见李顽这么说,被他啃上两口倒没什么,就怕他触类旁通,学完亲嘴要学圆房。 “……早年炒参的钱,再加上平时和货商走动,人家私下给我的。” 大房二房不管事,只管钱,进什么货,给什么价码,自然是曹懿说了算,货商巴不得讨好巴结。 李顽恍然大悟,那神情明显再说“你曹懿竟然也有被人行贿的时候”。 曹懿被他看得无地自容,干咳一声,把银票全部数出,交到李顽手中,见李顽接过后随手一叠塞进前襟,那待遇和先生发的例文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二视金钱为废纸,胡乱一塞,敷衍了事。看得曹懿无力叹气,心想李顽怎么就长不大。 曹懿耐着性子又把银票掏出,一张张展平摆好,不厌其烦地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省着点花。” “谁同你说这个,平时紧着你的花销是不想叫人看见,也是时刻提醒你祖母和宗族中的人,叫他们知道你还苦着,这些钱给你也是叫你放宽心,不必刻意省下,但也不要乱花,若是染上不好的习惯,拿这些钱去吃喝嫖赌,李顽…” 曹懿神色微凛,暗含警告意味,头一次在李顽面前露出在店中管事时讲理不讲情的气势。 李顽被他这样一瞪,反倒是春心荡漾,酥酥麻麻。曹懿在外油盐不进,外热内冷,却唯独拿他没办法,他一哭曹懿就心软,他一闹曹懿就妥协,怎么会有他和曹懿这样奇妙的关系,互相利用,互相猜疑,但又互相拿对方没办法,便是再来十个温如晦,李顽也不放在眼里。 他突发奇想,决定再给曹懿一次机会,便是被他利用,也就真甘之如饴。 若曹懿真心待他,那他定然…… 可定然怎样?李顽却是说不出了。 “你都说了京中好玩的多,那人家到了以后可不得多疯玩几天,要是学院里有哪家的公子少爷,人家多结交些朋友,也能给你拉生意不是,这吃喝拉撒都要钱,我怎么知道哪些算省下,哪些算乱花。” 李顽哼哼唧唧撒娇,听得曹懿起一身鸡皮疙瘩,只想把李顽的舌头从嘴里薅出来撸直,受不了地鄙夷道:“好好说话。” 李顽抱着曹懿,一个劲儿地笑,愣是不吭声,不信曹懿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 曹懿目露犹疑,瞬息过后,才下定决心般,沉声道:“交朋友,志趣相投便可,家世门第为次,切莫交浅言深,更不可趋炎附势,记住了?碰到那种带你去吃喝嫖妓的酒肉朋友,更是不可深交。” 李顽盯着曹懿,又开始捧腹大笑,光笑还不够,还在床上打滚。 曹懿:“……” 曹懿给他笑得一头火,看李顽像看傻帽,在他面前总是维持不得体面涵养。 正要上手教训这发疯的兔崽子,李顽却笑着抹眼泪,从床上弹起,曹懿还来不及反应,李顽便压上来,按住曹懿的肩膀,嘴贴嘴地亲他。 偏的兔崽子得寸进尺,一手捏住曹懿下巴,迫使他张嘴,光亲还不够,舌头还要伸进去,在他嘴中刮一圈。 曹懿发懵发怔,被李顽为所欲为,待反应过来,李顽早把人一松,溜之大吉。 曹懿心跳之快,似是要从胸口一跃而出,他被亲得喘不上气,血从脚底涌到头顶,茫然无措地摸着发红发烫的耳朵。 心想还好把李顽赶到京城去了,按这小混球的学习速度,效率之快突飞猛进,怕是过不久就要拉着他学习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