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立春,七皇子君骐携传位诏书,登基,丞相之女向菀儿封为皇后,母仪天下。 原太子殿下君砚,封太上皇,囚于东宫。 而李副将李宽,作为北疆战事的功臣,封为兵马大将军,赐万金,赠良田千顷。 东宫依旧没有收到仇准的消息,君砚还在等。 夏至时,君骐在位期间,国泰民安,百姓得以安居乐业,无不夸赞道,称其为贤君。 立秋后,敌国来犯,君骐御驾亲征两个月,大获全胜……慕容先生,趁机潜入东宫探望。 两人同向,席地而坐。 慕容用力捏了下殿下脸颊的肉,撇撇嘴道,“君砚,你瘦了……” “慕容先生,倒是老了。”君砚浅笑,声音喑哑……随后,两人相视一笑。 “还在等吗?” “在等他的尸体。”也许就算内心深处,已经接受他死亡的事实,但不是亲眼看到,君砚无法安心。 “可惜啊……”慕容轻叹。 “怎么了?” “那时的春宫图,我竟画不出第二本。” 君砚哑然失笑,半晌,试探性的问道,“先生也还在找他吗?” “那当然,大半辈子了,那狗男人,还欠着我百多张姿势不重样的春宫图呢,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得给他揪出来。” 两人一起笑,笑完便安静下来,同时抬头看向门外,远方的云和山。 小全子有些无所适从,这安静祥和的画面…… 真是受不了,平时一座望夫石就够难受了,现在又来一座……关键这两座望夫石,还时不时的互相打趣,有说有笑的。 …… 第三年冬。 北疆发生暴乱,铁骑铮铮,踏过黄沙海浪。 一时之间,铁面北疆王声名鹊起,其带领的铁骑所到之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直指皇城。 深冬,东宫添了更多的炭火。 暖炉旁的君砚缩成一团,又在拿着那坠子,暗自神伤。 小全子向他转述着,从送炭火的宫人那,听来的趣事,“殿下,奴才听说,皇上为铁面北疆王一事,辗转难眠,今日已经命李宽,出兵了。” “铁面,北疆王?” “就是个从北疆来的乱贼,据说一直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因此称呼铁面北疆王……” 君砚抬起的眸子闪着亮光,北疆来的吗? “而且,据说那北疆王,是个哑巴?” 瞬间失了魂,君砚手里的坠子,也立刻滑落。 …… 三日后。 铁骑军,踏入皇城,冲在最前面,那为首的人正是北疆王,看来就算李宽出兵,也没能拦住,势如破竹的铁骑军,两千号人一路厮杀,只为入宫。 空中的雪漫天飞舞,皇宫城门破,铁骑一路直奔东宫,大门缓缓被打开,小全子扶着君砚立于雪中。 北疆王下马。 面具下,他明亮且炯炯有神的目光,只落在君砚一人身上,带着些惊喜,加快了脚步。 “小全子,本宫是在梦里吗?”君砚的心跳,和他眼里打转的泪花,早已出卖了他……倘若这是梦,一定不要让他醒来。 那副正在靠近的面具,逐渐在眼前清晰,又慢慢被汇聚的眼泪打湿,变得模糊。君砚无法移开同他对视的目光,已经开始在遐想,面具下的那张脸庞,是瘦了,还是胖了? 太子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两步。 “阿……阿准。” 他抬起手悬在空中,挥了挥,害怕梦醒后这是个幻影,仇准大步流星,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 此刻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君砚也终于得以看清,仇准那红透的双眼,含着血丝。 可自己的眼泪也开始止不住的流。 直到仇准小心翼翼的把他搂进怀里,君砚才敢确信,这是真的……一时之间,竟在他盔甲上,放声大哭起来。 小全子站在一旁抹眼泪,“仇准,真的是你。” 太好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望夫石了。 “阿准,带我走……”君砚的声音有些乏力。 仇准点点头,立刻将人拦腰抱起,在一干人等的注视下,把他扶上马,随后自己也骑上去。 准备撤离,但君骐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命李宽将其围住,居高临下的俯视众人。 谁曾想身后会窜出一个身影,君骐被一宫人挟持。 “放他们走。”正是东宫的暗卫,武升,他如今也是这铁骑军的人。 武升一向身手矫健,擅长伪装,提前混入宫中,只为在此时能派上用场。 李宽单枪匹马上前交涉,他带着敬意,吩咐众人给他们让路,他还拱手笑道,“仇将军,当年你救我三条命,我只还了你一条……此去一别,望将军一路平安。” 仇准点头,领着军队离去。 远处的君骐气急败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眼睁睁放他们走,可自己的喉头仍被刀口抵着。 直到铁骑走远,渐渐消失在风雪中…… “李宽,这是何意?” 他跪在跟前,“皇上,北疆王此行的目的,只是带走太上皇,除此,别无他意。” 换言之,“北疆王既然都能杀到这里来,若是他有意篡位,皇上恐怕早就没命了。” 君骐难免有些气喘。 “那你如何向朕解释?你骗朕,当年的仇准为何会死而复生?” 兵马大将军抿唇一笑,狡辩道,“皇上,微臣不知他是仇准,只知他是铁面北疆王。” …… 铁骑军离了皇城,便踏上了回北疆的旅程。 安营扎寨时,君砚脸颊发烫的下了马,许是回想到过往,难免害羞起来。 随即,他便看到了熟面孔,“安世子?” “殿下……”他的哑疾,竟然也治好了! 从中得知,发配到北疆之后,安世子不堪折磨,由此逃离,阴差阳错的竟碰到了仇准,“我当时在那瞎比划了半天,将军才明白过来,我在求救。” 小全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后来,仇准想办法治好了安世子的哑疾,安世子自然无所不言,将宫里发生的事和盘托出,“仇将军带着面具,一点反应也没有,也不说话……” “那阿准,是如何哑的?” 安世子唉声叹气,“他没有哑,能发出声音,只是不愿意说话。” 君砚愕然,扭过头,便对上了仇准看向的目光,虽然带着面具,还是那么的温柔似水。 风雪停了。 君砚薄唇轻抿,立刻便朝他走去,拉起仇准那粗糙的左手,“我,想跟你出去走走。” 仇准微微点头,也回握住君砚的手。 两人转身,步行至半山腰才停下,他们一起观赏着,这片雪后的美景……遍地银装素裹,枯木、小桥、青松,以及远处的田野,并是白纷纷。 君砚心情大好,笑眼盈盈的望向他……怎么办,明明阿准就在自己身边,可还是好想好想他。 为什么面具,也还要一直戴着?吃饭必须要摘下的时候,他都会偷偷躲开,一个人吃……不止如此,睡觉也戴着。 不说话就不说话吧,还不肯让人看,如果一直不摘下来,那自己何时能亲到阿准? 顿时,君砚觉得委屈,鼻子也开始酸痛,往前走两步后靠近阿准,随后轻轻撞进他的怀里。 仇准也抬起手,把君砚搂得更紧,因此也没看不见,躲在怀里的人正轻轻抹眼泪……他们紧紧相拥,漫天雪色作陪。 短暂温存之后,君砚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到他脑后,摸索着面具的绳子,“阿准,我能摘下看看吗?” 仇准眼里的抗拒一闪而过,出自本能的后退。 这让君砚不满的嘟起了嘴,眉头也用力的皱着,一副要哭了的模样,不肯松手…… “阿准,我只看一眼。” 仇准本就心软,眉眼低垂,就同意了,随后认命般的闭上双眼,仿佛害怕看见君砚的反应,同时也担心他看见疤痕之后,会嫌弃自己。 君砚轻轻的解开绳子,终于可以看到阿准的脸了……为他摘下面具后,那条陌生又熟悉的疤痕,便出现在自己眼前。 震惊和疑惑,立刻爬满心间,可最后还是因为心疼,让君砚的眼泪夺眶而出,这……这条疤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疤痕原先的毒素似乎更深了,发黑后变得更丑,摸起来也凹凸不平……仿佛是受过二次创伤,比如被什么东西烫了。 仇准,你都经历了什么,告诉我? 君砚捂住嘴盯着疤痕看,心疼得眼泪直流……仇准发现他没什么动静时,才睁开眼。 发现他泪流满面,隐忍泪水的模样,仇准紧张起来,温柔的替他抹去眼泪后,再十分狼狈的抢过他手里的面具,慌慌张张的遮住。 却被君砚拦住,他把面具抢回来,发脾气的丢在了一旁,“阿准,不要戴……” 仇准立刻激动起来,弯腰去捡,再视若珍宝般擦干净,藏进了怀里,一副生怕被抢走的样子。 蹲在那儿也不起来,弱小无助。 君砚跟着蹲下,泪水继续从眼角溢出,白皙的手覆上他的脸颊,指腹像从前那般,抚摸过这个伤口,问他,“疼吗?” 手掌冷冰冰的,掠过伤口时,带来阵阵痒意,仇准摇头,嘴角的笑意有些牵强……这个疤都长好了,虽然很丑,但是不疼。 “阿准……”君砚唤他,再将大拇指放在他的唇角,两行清泪没办法停下,君砚只好闭上双眼。 嘴唇顺着拇指的位置,慢慢靠近……最终触及到仇准那张温热的唇时,他的泪水依旧,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无声无息。 也许过于紧张,君砚的身子才会止不住的轻颤。 仇准还是一如既往的迟钝,似乎忘记了如何亲吻,也没有给出任何的反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嘴唇,因为干裂起了皮。 所以,君砚才会伸出湿润的舌尖,一点一点,为他细细的舔湿,再把那整个唇瓣含进嘴里,一遍又一遍,温柔的吮。 仇准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逐渐沸腾,然后快速流动,经过心脏时,还特意惊起一阵风浪……似乎,君砚不是在吻他的嘴唇,而是慢慢在舔舐,仇准那颗冰封已久的心。 转折点是,落进仇准嘴里的一滴热泪,咸咸的味道伴随着苦涩,直击灵魂深处……一触即发,仇准开始用力回吻,同时扣住了君砚的后脑勺。 他毫无防备,微张的唇被仇准翘开,舌尖强势探入,呼吸也被他夺走,只剩下丝丝喘息,心跳也是因此骤然加速。 却不知为何,眼泪也渐渐止住,但他们都不肯松口,舍不得结束这个绵长而激烈的吻,像是要把曾经遗漏的时光,全都补回来。 毕竟君砚为这个吻,孤零零等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