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猛男遇难
老金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秋日里枯叶扫在大地上,被风吹动的沙沙声。他说:“救我。” 冉辰整个人愣在原地,林钰问他:“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冉辰这才回过神来,握紧手机半信半疑地问,“你怎么了?你在哪?”他心里冉冉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说不清是什么,但他觉得老金可能被扯入什么麻烦事儿了。毕竟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一辈子下来没遇到过一两个违法的亡命之徒才是少数。 就在他还想追问时,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推搡声,便被突然切断了。 “喂?老金?老金!”冉辰又播了几个电话回去,刚开始两个被挂断,后来再打便只能听到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了。他彻底慌乱了手脚,将手机往方向盘上一砸,揪扯着头发努力回想着老金能在什么地方树敌。 冉辰一向是一个以圆滑着称的人,他虽然为人行事磊落,但总不想多多树敌——有一句话说得好,朋友多总比敌人多来得好。可是冉辰终究是个不太懂得收敛脾气的小少爷,他从来都是那个学校里数一数二的小刺儿头,走出校门没两步就得有隔壁校的逮着他来揍的那种。每当遇到这种事情,冉辰都会第一个揍回去,直到自己也鼻青脸肿了才跟条疯狗一样被人拉开。 可是有一天,在几个外校的高中生逮住上初中的冉辰时,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生接住了那个外校混混的拳头。他嬉皮笑脸地打着哈哈,三两句就把那些混混给哄走了。他蹲在地上看着被打得头晕转向的冉辰,好笑地拍了拍他的板寸头:“你是不是傻啊,看到比自己高两个头的不跑,不是等着挨揍呢?” 冉辰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知道当时自己面子没地方搁,十分傲气地挥开那男生的手就离开了。回去后也没再想起那男生,直到一周后又在走廊里见到他。 老金那个时候就被人喊“老金”了,倒不是他长得成熟,而是他身上总有一种不属于那个年纪的老成。或许是因为贫困的家境,老金很早就成了个大人。当同龄人们为了小卖部最后一个面包吵起来时,他在一旁摆摊卖饭团;同学们妄想着隔壁班女神流哈喇子时,他已经不声不响地和女神换了QQ号;而当其他人沐浴在下午的阳光中昏昏欲睡时,他似乎已经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一个明晰的预见,并对其有十足的把握。 冉辰对他的评价从第一次相遇时不靠谱的二流子,逐渐转变成好奇和崇拜。他们本就性格相仿,聊了几句后更是发现臭味相投,成为朋友乃至恋人便是顺水推舟的。冉辰记得自己曾在一个令人想要打瞌睡的午后,浑身大汗淋漓地从被窝里撑起半张脸,问过老金他那个未来规划是什么。那会儿他们都读高中了,老金点了支烟说:我就知道我将来会有个老婆。 冉辰愣了下,给了他不轻不重的一拳头让他正经点儿。老金一脸正色说自己就是会有老婆,得好好赚钱免得老婆将来嫁给他得陪他过苦日子。冉辰没什么感觉,只记得那天之后他和老金之间少了点爱情,多了点他自己都读不懂的东西。 现在想来,老金那时候说的还真有点道理,他后来在国外遇到了秋水,一见钟情,两人坠入爱河并顺利踏入婚姻殿堂。 等等,秋水? 冉辰猛地一激灵,他正打算给秋水拨个电话,同时回想起秋水是怎样的一个人——温顺、亲切、无论说什么似乎都会赞同你;另一方面,他似乎从未听过秋水主动谈起什么,他疏离、孤僻。这些品质怎么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冉辰不由得有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测,他摇摇头,将这些偏见甩出大脑。可他还是没拨出电话。 冉辰的手被握住,林钰忧心忡忡地问:“是金先生出什么事了吗?” “我不知道,我现在要去他家看看。”冉辰心急如焚,给林钰系好安全带说,“我先送你回家。” 林钰挣扎着说:“我要跟你一起去。” “听话,你伤还没好,乖乖在家休息好吗?”冉辰按住林钰的肩膀,眼神坚毅地盯着他。 林钰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反驳什么,却被冉辰统统堵了回去。冉辰送林钰回家后独自驾车去了老金家。老金和喜爱都市生活的冉辰不同,因此他住的地方也在郊外。他有一栋大别墅,冉辰去过两次,除了老金和秋水外就只住了一些管家和家政。 “有人吗?”冉辰在门上用力拍打了几下才想起来还有门铃,刚打算按下去,一名管家就开了门。他看上去十分惊讶,连小胡子都在风中微微颤抖:“冉先生,好久不见。” “你们金总呢?”冉辰开门见山地问,他试图让自己表现得没有那么焦急。 “金先生现在不方便见人,请问您有什么要联系金先生的,我可以帮您转达。”管家毕恭毕敬地回答。 “我……”冉辰想了想,随便扯了个谎,“我们约好了去打高尔夫,现在我联系不上他了,信息电话都没回应。” “金先生身体有恙,无法会客。”管家鞠了一躬,“十分抱歉。” “他病了?”冉辰讶异道。 “您不知道吗?”管家直起身来,在手机上调出一个画面,“金先生现在身体不适,一切公司条例由秋先生代替执行。” 画面上秋水面色苍白,连平日如花朵般娇嫩的嘴唇都是煞白的,他穿着一身西装,站在一张盖了蓝布的长桌后。他的面前有一张名牌和一只麦克风,左右各站开了一排西装革履的男女。台下一个记者提问:“秋先生,请问现在金先生身体状况如何?” 面对问题,秋水缓缓执起麦克风回答:“我丈夫他现在由专属医生团队协力照顾,虽然目前情况并不乐观,但是相信在团队的努力下一定会有所好转。”顿了顿,“在他复归职位前,小事由我代替操办,公司重要的业务自然是会请他过目。” “您说情况不乐观,具体是怎么样?还能操手公司业务吗?”记者追问。 “病情仅是身体上的问题,并不会影响他的思维能力,因此我认为他仍旧拥有公司业务的最终决定权。”秋水说完后点了下一位记者。那位记者激动地问:“您认为您有能力管理公司业务吗?这样的决定会不会对公司整体的运营有负面影响。” 这个问题着实不留情面,会场骚动了一瞬。秋水似乎并不在意,他冷静地回答:“我拥有国际贸易的学历,也曾担任过管理。和公司管理层进行交流后,我们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请问您还有什么疑问吗?”他微笑了一下,让这个有些尖锐的回答变得柔和。 那个记者面红耳赤地坐下,秋水转身准备离开时,突然另一个记者起身质问:“秋先生,您的丈夫正在为病情所折磨,您看上去却十分冷静,您对此没有什么解释吗?” 秋水的脚步一顿,并未加之理会,迅速离开了会场。一名女性高管接过麦克风回答:“秋先生在了解到金先生的病情时也受到了创伤,在场拥有爱人的人一定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不过人表达情绪的方式各有不同……” 那名高管还在说什么,冉辰却看不下去了。他匆匆告别了金家的管家,一路回去,满脑子都是秋水离开画面前冰冷的眼神。回到家后,林钰惶惶不安地等在客厅里,一见到他回来便急冲冲地爬起来:“冉哥,你还好吧?” 冉辰连忙将他扶回去,安抚了一会儿后说:“老金那儿出了点事。” 毕竟连冉辰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他犹豫该从何说起时,林钰小心翼翼地说:“我看到记者发布会了。秋先生说他生病了,对吗?” 冉辰有些意外,随后犹豫着点头,又摇头。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问:“你怎么看?” 林钰眨了眨眼,勾着冉辰的手指挑起嘴角。他似乎发觉自己这样有些不合适,清了清嗓子说:“我觉得他没在说真话。” “嗯,我也这么觉得。”冉辰点头赞同,“我虽然最近没怎么见他,但两周前我们还开过一场视频会议。那时候他看上去非常健康,还有精力跟我开玩笑。我不认为短短两周能让他……”想起老金的笑容,冉辰垂下眼帘,“得那种得入院的病。” 他低着头,便没看到林钰深沉的目光。当他再抬起头时,林钰正担忧地握住他的手。冉辰继续说:“而且要是真的只是生病了,他怎么会打电话给我,让我‘救他’?”越想越觉得事情匪夷所思,冉辰反问林钰,“你呢,你怎么会觉得这事儿有蹊跷?” “你没看发布会吗?”林钰有些惊讶,“他看着精神就不太正常啊。” “什么?”冉辰疑惑。见对方不似在说谎,林钰拿出手机把记者发布会的录像翻了出来,逐步解释:“你看这里,他在回答这个记者的问题时没在看这个记者,反而在看下方,应该是在看自己的手吧……他眼神飘忽,正常人一分钟眨眼也就十几二十次,他这一分钟里……眨了三十二次,远高于平均了,而且他一直在捏自己右手的小拇指关节,你看到了吗?”林钰把画面暂停下来,放大。 秋水的左手食指和拇指掐在右手的小拇指根部,将它掰成一个扭曲的形状。冉辰忍不住“嘶”了一声。林钰继续说:“他一边说话,一边在瞟右上角,这些都表明了他心境应该不太稳定。” “等等。”冉辰打断他,“为什么不能是他因为老金生了病,才感到不安呢?” 林钰看着冉辰的眼睛反问:“那哥觉得是哪种?” 冉辰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归于静谧,默认了林钰的说法。林钰说:“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球运动,但是这份录像不够清晰,我看不清。” 冉辰突然想到什么:“你为什么会对这些这么清楚?” “我——”林钰张嘴却没有说话。他就这么沉默了将近半分钟,才咬着下唇,面颊微红,“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我?” “啊?”冉辰一愣。 “我大学学的是这个,你都不记得吗?”林钰戳了戳冉辰的胳膊。 冉辰有些不合时宜地心跳加速起来:“你、你不是学商的吗?” “辅修嘛。”林钰靠在他怀里,严肃地敲了敲他的脑袋,“好了,你不担心你的朋友了吗?” 听他这么说,冉辰这才回过神来,神经紧绷着无暇去思考那些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