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再次醒来）

    等到月见山澪睁开眼，看到的不是一四下片灰蒙蒙的空间，停止许久的呼吸也熟悉的困难起来，他就知道自己回来了。

    他坐起身，抬头看向窗外时不时飞过的小妖。有些小妖见他在往这边看，还特意凑过来转一圈算作打招呼。

    澪见到了，也会露出软和温柔的笑，冲他们轻轻点头。

    窗外是一片绿意，这座傍山依海而立的建筑不论从哪边的窗户望出去都是令人心下舒畅的如画美景。

    景中活动的人影妖踪，让整幅画都活了起来，染上生气。

    真是和平啊……

    月见山澪红了眼眶，微微低头，一滴滴眼泪滚落在攥紧被子的手上。

    这种平静而日常的生活，他已经很久没感受到了。

    上辈子的他，在最后闭上眼的之前，看到的是生灵涂炭，是身为沟通人与妖间使者的阴阳师的奔走，是因为前人努力而好不容易和平起来的人与妖间的关系彻底崩坏，是他为了维护两界关系而一手建立起的万事屋“灵”的覆灭……

    明明人类与妖怪甚至都可以结婚生子了，半妖也不在那么遭人鄙视嫌弃，似乎都正冲着好的方面发展，但是偏偏就因为那个先前的漏网之鱼，这一切都灰飞烟灭。

    近百年前的斗争终结于一个小姑娘的祖父母，他们用生命灭杀掉所有手上沾染了人命的恶妖，人类这边也以澪母亲为首，惩治了所有对妖下手的人类。

    两方经过这么多年的碰撞、试探、融合，终于渐渐展现出母亲所期望的美好的模样，但是……

    他咬牙切齿的握紧双手，忍住快要溢出喉间的呜咽。

    上辈子的他听说了那两位献出生命的两位前辈的女儿和女婿双双遇难，只留下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便用了许久的功夫，才将身边没有任何一个家人的她接进“灵”里，成为了万事屋的一员。

    而最后，也是他，带着她和侍从一起，一路打到那个罪魁祸首面前。

    他倒下后来到一片近乎虚无的空间中，作为旁观者看到了那个小姑娘的死亡。

    她没能活下来。

    在他因为把妖力全给了她而倒下之后，在他的侍卫拼尽全力将她送到那个恶妖面前之后，她就像她的祖父母那样，拉着那家伙，用妖力引爆自己，给外面留下未来近乎永远的安宁。

    他的心揪着疼，心疼这个他看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小姑娘最后走上她祖父母的老路。

    或许是上天看他心中懊悔实在太过，便在那片灰蒙蒙的空间中打开一道口子，给了他重生的机会，他才能再次睁开双眼，去弥补所有的没来得及。

    没有管那些已经渐渐止住的眼泪，他微微扶着床柱，有些迟缓的翻身下床，捂着犯堵的胸口，呼吸尽可能轻缓的走去门口。

    身体里强大的妖力来自于实力强劲的父亲，但这股妖力强的太过霸道，跟兔妖常见的妖力状态完全不一样，以至于他半妖的躯体根本不足以承受。胸闷、气短、咳血是常态，病弱这个标签更是牢牢的贴在他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他先前救下来的侍从几乎把所有精力都耗费在了调养他这个要命的身子上，无论失败多少次都没放弃，这实在足以让他感动并且成为他想回来的理由之一。

    轻轻推开房门，还没来得及多做些别的动作，一边的手就被稳稳扶住了。

    “主子，您怎么自己跑出来了。”高大的侍从继承了狼妖的血统，本该野性十足的长相却被另半边犬妖的血统生生带出几分憨直。

    澪柔软的笑了笑，恍惚间好像又回到刚捡到他那天，还是个小团子的他仰高脑袋，坚定的说“我就叫野良”的时候。

    “我不愿叫你这个名字，”那时的他说，“我同样不愿给你赐名。”

    小小的他，耳朵都垂到了底。

    他笑着揉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我平常叫你良，要是哪天你想好自己喜欢叫什么，再让我用那个名字称呼你。”

    距离那段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他不记得良回答了些什么，但他还记得那双亮亮的眼睛。

    就像现在这样。

    澪用空闲的手伸高摸摸良的头：“我好多了，老是憋闷在屋里也不是办法，只是出来走几步，又不会怎么样。”

    良没再劝下去，只是有些执拗的扶着澪的手，要撑着他走。

    身体虚弱的半妖这次没再拒绝侍从的好意，被他扶着走向外面。

    “澪先生！”

    刚刚踏出里间的门，一个浑身都写满活力的少女扑了过来。刚刚到澪腰部的小姑娘伸手搂住他，拽着他的衣服轻轻晃晃。

    “早上好，澪先生，”她说，“今天我成功控制住了发狂的蛇妖先生！”

    这个小姑娘就是她……就是那个他觉得可惜的女孩。

    她叫泷川洁，这个时候她的父母已经因为某些……他上辈子过了那么久都还没能查到的原因遇难。

    澪露出一个笑，弯腰揉揉小姑娘的头：“洁真棒，以后肯定会是个很厉害的大人物。”

    “嗯！”她重重的点了点头，仰起的小脸上带着只有孩子才会有的天真。

    在这个世界里，并非所有妖怪都会拥有妖力，普通的小妖，在人类经过训练之后也可以对抗镇压，可是有了妖力后却不行。

    获得妖力只有三个途径，遗传、修炼和……夺取。

    但不管妖力是怎么来的，只要得到了妖力，那就跟只会飞或者只是拥有巨力的普通妖怪有了很大的区别。

    完全碾压其他妖怪倒不至于，不过比得到要力之前墙上一整倍却不是问题。

    因此为了这个甜头，有如此心思并且付诸行动的妖怪也不少，一些从未伤害过人类的恶妖也是由于夺取妖力而被归拢进去的。

    澪被良扶着直起身子。

    小孩子闲不住，但亲他亲的很，又粘着他撒了会娇才踩着小木屐跑远了。

    在澪和良死后，如果她活下来，那她就是最后的阴阳师。

    “良，”澪轻声叫着忠心侍从的名字，“我想护好她，我想护好‘灵’里的所有人类和妖怪。”

    “好。”混血侍从什么也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