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南阳太守
次日辰时,御书房门外。 苏璟到的时候,杜梁已经在那里站着了。 杜梁朝他笑的开心:“晋王殿下,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杜梁此人,身宽体胖,看上去也和蔼,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颇有弥勒佛的味道,总让人觉得他心大如海宽容得很,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正宗的老狐狸。 “是啊,好久不见,本王倒是没什么事,杜大人过得还好吗?” 杜梁笑得更开心了:“承蒙殿下关心,微臣好得很呐。” 苏璟没再理他,走到侍卫旁边,问:“皇上什么时候过来?” 侍卫摇摇头:“属下不知,用不用属下差人去问问?” “哦,这倒不用,本王等等就好。” 苏璟看了看天色,觉得皇上没准还在哪个温柔乡里待着,索性一撩衣袍在御书房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杜梁看着,也跟着坐了下来。 亏他这身肉还能坐下来。 苏璟瞥他一眼。 “殿下,可别嫌老臣无礼啊。”杜梁笑眯眯的,“我说殿下啊,微臣当时跟您说让您别管,您好歹做个样子呆几个月再走啊,反正结果我都给您准备好了。您看您半路回来了不说,还把自己王妃坑了,坑了之后也没在大殿上解释解释……您这是怎么想的啊?” 苏璟一挑眉:“本王要是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还至于过成这样吗?” 他也很纳闷,当初他有千万条选择,每条路都比现在这个好,这是最不靠谱的一条,伤人害己,他当时就能看得出来,为什么还要这样选? 他不知道当初的自己是犯了什么神经,非要把慕远拖出来,明明刚成亲那三年相处得很好,不说相濡以沫,举案齐眉还是有的,为什么去了一趟南阳就想趁这个机会和他断了? 苏璟问杜梁:“……明明关系很好,却在一瞬间想要毁了他,哪怕知道做这件事对自己不利,但还是鬼迷心窍……是为了什么?” 杜梁听着这个问题,又笑了,不过跟以前的笑不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苏璟的错觉,他觉得这个笑里有前辈对晚辈的慈爱。 “殿下啊,你还是太年轻了。” 年轻?我现在还年轻吗? 苏璟不再说话,杜梁也不再自找无趣。 他们两个在台阶上相安无事地坐了一个时辰,皇上终于来了。 “璟儿啊,朕昨天下午派人找你,你不在,怎么…去了哪里?” 苏璟低头应道:“……父皇恕罪。昨日儿臣回去之后是有认真想过自己犯的错……但府中琐事太多,儿臣本就心烦意乱,一气之下出了王府,去了城郊的山上。儿臣没想到昨日杜大人能回来……让父皇费心了。” 昏君在这个方面的好处就是,他不会因为一件小事责怪自己的亲儿子:“这样啊,没事没事,谁都有出去散心的时候嘛,相信杜梁也不会因为这个怨你的。是吧,杜大人?” 杜梁当然不会不给皇帝的面子:“哪儿能呢?殿下还年轻,出去玩玩,应该的。” 但他俩暂时的安宁并不代表能够相安无事,该掐还是得掐。 “不过皇上……皇寺一事,可不能用‘年轻’二字概括啊。”先礼后兵,杜梁一下子跪了下来:“皇上,微臣在南阳做太守十三年,从未出过差错,今年不知是何原因,缮款并未用于修葺皇寺。本来殿下是来查案的,微臣原以为殿下会给微臣一个清白,哪想到殿下半路为府中杂事离开,为了掩盖此事朗朗乾坤之下污人清白……” 苏璟就看着杜梁在皇帝面前卖惨,这年纪一大把了,天天逢场作戏,难道都不累吗? “……当然,微臣相信殿下定然是被歹人蛊惑,误以为是微臣吞了这缮款。微臣也无其他要求,但请皇上派遣殿下再去一次南阳,微臣定会全力以赴,助殿下早日查明真相!” “这……爱卿啊,璟儿顽劣,你不怪他也是好的……至于南阳这件事么,如果还让他去,恐怕不妥,不如朕再找个人陪你一同前往南阳。”皇帝认真想了想,道。 “哪里,怎么会有不妥呢。殿下若能将此事查清,也好戴罪立功啊。” 然而杜梁愿意演戏,苏璟却不愿意陪着,他慢吞吞地跪下来,道:“父皇,儿臣去南阳之时,确实是想给大家一个交代。但无奈能力有限,给不了大家想要的答案,让您失望了。” 他俩挨的近,杜梁偷偷拽了他衣角一下。 他没理。 “南阳之事,是摊浑水,儿臣不愿再参与进去。帝都的事务繁多,儿臣也应付不过来……” “殿下!”杜梁猛一出声打断他,“殿下之才,我等有目共睹,殿下切不可妄自菲薄。且微臣将上次查到的证据完完整整地保存在府中,这些都是殿下查出来的,再由他人接手耗时费力,也不能保证证据完整无缺。此事,还当由殿下再去一次更为妥当!” “我去并不能服众。”苏璟说,“杜大人何必逮住本王不放呢?” “父皇,昨日早朝上儿臣言辞不当,已经惹怒了众位大人,况且您也让我在府中闭门思过一月。现在出门办此事,确实不妥。” “殿下不问问众位大人又怎知他们的想法呢?微臣倒觉得由殿下出面更为合适。”杜梁道,“朝中大臣皆知,殿下与我于此事结了梁,殿下定然不会替我隐瞒,我也肯定会指出殿下做事的不妥之处,难道不是更为服众吗?” “杜大人这逻辑好极了。”苏璟不轻不重地刺了他一句,“父皇,儿臣难当大任,并不想去。” “罢了,不想去就不想去吧……爱卿啊,”皇帝想让杜梁换个人。 但是,杜梁不肯。 “殿下太过自谦,皇上不如找几位大人问问。” 皇帝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这样……也好。” “父皇!”苏璟有些急了。 “璟儿!”皇帝也不耐烦了。 “……是,儿臣遵旨。”说是找大臣,不知在朝中大臣有几个是没与杜梁有交集的。 “来人,传朕口谕,让中书令尚书令和六部尚书通通来见朕!” 说完皇帝就走了,估计是去哪休息了。 苏璟只好在一边等着。 杜梁也在旁边。 “殿下不必这么悲观。”杜梁说。 “我不悲观,我哪有悲观。”苏璟用手撑起下巴,“我只是想不通,我这些年来都干了什么。我好像永远都有忙不过来的事,但是忙到最后,我什么都没干。” “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别想了。” “我也不想想下去啊,”苏璟按了按太阳穴,“但是,我可以活的不明不白,但总不能让人家跟我一起糊里糊涂地过下去。” 杜梁笑了:“殿下这是……有在意的人了?” “没有,也不算在意。”苏璟道,“你别管了。你这么煞费苦心要我去南阳,是为了什么?自恋一点地说,我觉得你在帮我。” “嘿嘿,殿下很聪明。”杜梁笑得一脸狗腿的样,“我如果让殿下继续说下去了,殿下会说什么?自请离都,去守封地?” “怎么?我不能跟你家豫王殿下学学?起开。”苏璟推了他一下,奈何这人太肥,没推动。 杜梁但笑不语,又不说话了。 就像坐在御书房门前的台阶上一样,他俩等了半个时辰。 “他们来了。”苏璟捅了捅杜梁,“你说你是不是闲的?” “我不闲啊,”杜梁表示很无辜,“殿下怎么能这么说呢?” 苏璟气闷:“好,好好好,你不闲,是我闲的。” 杜梁又笑,苏璟简直懒得理他了。 “朕叫诸位爱卿来,依然还是为了南阳的事。”皇帝喝了口茶,“杜梁说南阳之事,再查依然要晋王去,诸位以为呢?” “这恐怕不妥吧,”户部尚书当即接道,“晋王殿下此前去南阳出了那么大的纰漏,难保这次不会出什么差错。此事还得再商量商量。” “那诸位爱卿商量吧,有什么好的人选再告诉朕。朕先走了。” “等等,父皇,”苏璟看这阵仗,大概猜到了结果,“如果诸位大人坚持要儿臣去,可否晚些?” “你想要多晚?”皇帝问。 “儿臣自知一月之期太长,不知十日可好?”苏璟道。 “可以。”皇帝想了想,“你在这待着也没用,跟朕一起走吧。” “是。”苏璟应声,“诸位大人,告辞了。” 直到走出御书房的门,身后才渐渐有争执声传来。 “……张大人此言差矣,殿下上次是被琐事所绊,况且殿下经过昨日早朝,已经知错,定会全力以赴早日查明真相的。” “杜大人,即便他全力以赴,可别让也能全力以赴,为何非要他去呢?” “上次殿下在南阳待了近二十天,所查证据已有不少,案情也大概有了眉目。若旁人贸然接手,恐怕一时忙不过来,白费力气呀。” ………… 苏璟抬头看了看天色,正午时分,艳阳高照,前途似乎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