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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死一般的诡妙气氛。 唯有缩小版的何有还在耀武扬威的大声嚷着要爹爹,嚷的张御医觉得自己这会儿还是该识相的立刻滚蛋才是最好。 正欲偷偷摸摸的溜走时,这时面无表情的帝渚忽然转头幽幽盯住他,看的可怜的张御医背后瞬间冷汗直冒。 足足过了半刻钟,吓得手脚僵硬的张御医才听这位祖宗干巴巴的开口问他:“他爹,谁?” 敢情你和这位相随相伴了这么多年,好的像是一具分不开的连体婴,却连人家的爹都不知道吗? 在外人都对她满是深深指责的目光下,帝渚有些忏愧的转过了头,握拳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故作无事的遮掩了过去。 何有的爹是谁呢? 在所有人的潜意识认知里,那必定是内廷司的前任司公,已经退休多年,在宫外颐养天寿享太平的何安。 何安原本在宫外置办的府邸舒服过着自己的老年生活,喝茶赏花,伴侣在侧,神仙日子不过如此。 忽然有日宫里来了人,闯进府里没说两句,风风火火的把他拽着就走。 从那人简短的言语解释间,他听出是关乎自己的干儿子何有出了事,圣上亲口下令要他尽快进宫与何有相见。 这话听罢,何安吓得以为何有垂死在即,稍慢一步都赶不上父子间的最后一面了,一身年迈老骨都利索许多。 他一边面色煞白的跟着那人疾身走近天子寝宫,一边心里全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难过。 刚穿过垂花廊,尚未走至承乾宫的内殿,何安与那人便听到有断断续续的幼儿哭泣声从里面传来,还夹杂着一道略显沙哑的无奈哄劝声。 “我要爹…为什么我爹爹还不来……呜呜,你说过我爹马上就来的,你个大骗子,你是坏人,呜呜……” “我没有,我不是……唉……” 一道低低压压的叹息声落下,砸在了他们心头,宛如健壮凶猛的雄狮被迫无奈的陷在了柔藤软草编就的陷阱里。 何安与那人面面相觑,皆是可见对方眼里的震惊意味。 而后者染情留意的眼角还微微抽搐了几下,随后两人收敛心思,加快脚步走进殿里。 殿内,身着红袍龙纹的高挑女子正轻柔抱着一团软软小棉花低眉哄慰。 她面容冷艳端庄,仿若天神降世一般,气场亦是高绝出尘,堪比山巅之上高不可攀的凌霄花,旁人多看一眼都怕是冒犯天威,亵渎神明。 此刻,这样堪若神明的高贵女子,抱着怀里幼童的姿势却是要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低眉哄人的语态要有多卑微就有多卑微,再硬的心肠看着都要软化成水。 偏偏怀里的小家伙根本不给她一分面子,一面嚎啕大哭发泄自己的不满,一面还使劲拽着她鬓边的长发扯,边哭边骂她就是个说话不算话的大骗子。 天子乃是金枝贵体,一点损伤不得,这天底下谁敢大逆不道上来就扯着天子的头发拽啊?这不是扯老虎的胡须找死嘛! 旁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个个看的惊心肉跳,纷纷围在两人身边。一副想要劝幼童松手却又不敢开口的矛盾模样。 头发被撒泼顽劣的幼童紧紧拽的生疼,那女子却未有发火,反而是好声好气的耐心哄着怀里大哭的孩童:“我真没有骗你,何有,你爹马上就来,你再等一等……好了,你爹来了,你莫要再哭了。” 听到熟悉的两个字从女子嘴里滚出,殿里却未见到熟悉的身影,而且女子说话的对象正是个没见过的幼童。 才走进殿里的何安险些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他还来不及整理一下思绪,就被看见他们进殿的女子急忙招手唤了过去。 沉着冷静如她,也快撑不住某人的水漫金山。 何有跟着领他入宫的人一起走到天子面前便欲下跪行礼,却是尚未动作女子就立刻出声赦免了他们,接着以迅雷之势,弯腰把怀里闻听爹来了后一下子止啼不哭的幼童塞到了何安怀里。 “……” 何安抱着怀里豆丁大的孩子,表情茫然的看向面前发冠都被扯得有些歪斜的天子。 那边,天子挥手让宫女上前替她理衣冠,同时好心的给他解释:“这是何有,你的儿子。” “……?” 见他依旧没能反应过来,天子再道:“你没听错,这的的确确是你的儿子何有,只是因为一点意外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何安便木愣愣的看向了怀里的孩子,怀里的孩子也支楞着大眼睛水艳艳的瞧他,眉目之间的确像极了何有,这令他眉毛不住的狂跳,心想这是出了‘一点’意外? 而且意外还在继续横生。 被‘人贩子’突然塞到了另外一人怀里的小何有倒是没哭了,只是当他把这抱着自己的中年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后,忽然毅然决然的叫嚷道:“不对,你不是我爹,我爹可长得比你俊俏多了!” 闻言,最听不得别人指摘他外貌的何安透着浑浊,却不妨碍依旧漂亮的桃花眼立沉,里面阴狠狠的,吓得怀里的小何有瞬间闭紧了嘴,缩着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小小年纪的何有已经隐隐明白有些人是可以随意欺负的,但有些人是不能的。 典型的欺软怕硬,这小时候的何有性情如何可见一斑啊。 如果不是因为这是缩成幼童后顽劣不懂事的小何有,而且天子就在面前站着,何安绝对会笑着伸手把这个不孝儿子活活掐死在怀里。 一旁,帝渚听后眉头微皱,侧头看向何安身边的人:“林川,我不是吩咐你去把何有的爹找来?你找错了?” “没有啊,陛下,就是他没错!”领他入宫的人撑着腰愤愤反驳。 “张御医清清楚楚说的是甜水巷的何府!那巷子里就一家何府,军师还特意画了地图给属下,就算属下是路痴,那簸箕大的何府两个字也不能看错吧!” “……这位大人并未找错。”听到这里何安大致明白过来,叹着气的把孩子重新塞回了天子怀里,方是苦笑着说道,“但老奴只是小有的干爹,而小有口里要的爹爹应该是指的他亲爹。” 众人这才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何有年纪小小就入了宫,没两年就跟着何安改姓成为干儿子,对何安张口亲亲蜜蜜喊得便是爹。 他对入宫之前的事闭口不谈,宫里上下就认为他是个父母双亡的流浪儿,为了养活自己才不得已的入了宫,便顺其自然的把何安认成了他嘴里的爹。 关于何有入宫前的事宫里没两个人清楚,而青年才与何有相识的帝渚更是所知不多,眼见怀里的孩童又要扁着嘴巴哭,连忙一边柔声哄他一边追问道:“那他亲爹呢?” “早就死了。”何安看着任劳任怨哄孩子的天子淡淡地笑。 帝渚闻言一惊,皱眉看向他。 何安便解释道:“他爹当年好赌,赌到最后赖了一屁股的债,为了还债只好去馆楼卖身,还想把他也带着去,被他半路跑了。他爹把他抓回去后打了一顿,转头给卖进了宫里,可他爹留不住钱,没过多久就因为赌不够资被活活打死了。” 这些事何有从未跟她提过,没想到今日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些事,帝渚听得动容:“那他为何还……”还会哭着闹着要亲爹。 “老奴曾听他说过,在他幼时家境还不错,他爹那时很是疼他。”何安望向帝渚怀里扒着她的肩膀偷偷顾盼周围的孩子。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如此善变,风一阵雨一阵的,前一秒许是还在为要爹而嚎啕大哭,下一秒就会因为注意到好奇的东西而笑开了颜。 他看着幼童版的何有的目光不无怜爱:“若非他的母亲当年病逝,他爹一时接受不了借赌消愁,导致了后来那些事,他原该……” 他原该是个春风意气的少年郎,骑马踏遍洛阳花的风流公子。 而不是靠着以色侍主获得权力登顶的秉笔太监九千岁。 显然何安这个假爹解决不了何有闹着要亲爹的问题,但何安不愧是当了何有的几十年干爹,对何有深为了解,把他的喜好性情皆是拿捏的格外清楚。 他三言两语的就把再接再厉还要哭闹的何有安抚了下来,告诉何有他爹有事要出远门,便把他暂时托付给了帝渚这个‘姐姐’照顾,等过几天就回来接他。 而何有在吃了几块何安要后厨做好送来的桂花糕后,竟然还真就深信不疑的待在帝渚怀里,乖乖的不再哭闹要爹。 哄了小何有整整一个早晨也没把人哄住,还被狠扯头发的帝渚在那一刻感到深深的泄气与微妙的情绪,果然爹亲娘亲都不如好吃的亲啊! 才过去短短两日时光不到,小何有深知在这个漂亮华丽的大屋子当家作主的是谁,而且这个当家人一点都不会拒绝他的要求,有求必应,任予任求,是他的最大靠山。 最重要的是,这人不仅比他爹要长得好看,比他爹对他还要好,随手一指就是要星星都能毫不犹豫的给他摘下来。 因此,有奶就是娘的小何有粘着帝渚就如同扒着树干的树熊,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拦都拦不住。 对于这点,能得到心上人的喜爱粘腻,帝渚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要知道,之前的何有可从不会像现在这样的热情活泼,喜好分明。 素日里的他极少笑极少闹,性子清冷阴沉,张口便是规矩礼仪,旁边有外人在时她不过随意走近他身边,他都会有意无意的向后退出一定距离。 他的一言一行简直行止严谨到了死板的地步,八头牛都拽不回来的那种,帝渚曾经多次劝过说过,却通通是进了无底洞,砸进去连个响动也听不到。 而如今这样时刻粘着她闹着她的何有,尽管那里面多数的原因应当只是他知道身边的人都只听她的话,只有跟着她才能得到自己想吃的想玩的,帝渚还是格外高兴,也乐意没有底线的宠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