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商议
夜下风霜的酒店是三角洲出了名的管理与保护客户隐私最严格的地方。 每一个包厢的隔音效果也都是最好的，即便是在房间里发生枪战也不会惊扰到外面，是最适合在这里交流黑道生意甚至杀人灭口的了。 酒店的楼层越高，象征着身份越尊贵，那事后处理的方式与态度就会越严密周到。 换句话说，即使你在这个包厢里杀了人，都不用你亲自处理，离开之后自会有人清理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也没有人可以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而在那将近顶层的位置，被窗帘牢牢遮住的落地窗外还隐隐约约地有着灯光闪烁，却听不见里面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豪华的包厢里，狼狈的身影全身发红，不停地在那地毯上打着滚，面目狰狞，手指抓破了皮渗出了血也毫不在乎，却没有任何人会去理会。 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随便翻了翻手里的资料，还不忘拿起桌边的红酒细细品味。 岁月让曾经清秀精致的脸庞变得愈发具有韵味，但那一成不变的还是那清冷倨傲的气质，只是被时间打磨得更加深邃，也更加内敛。 门外的一个瘸子急急忙忙地推门走了进来，越过了地上鬼哭狼嚎的身影，附在男人耳边小声地报备着。 “何先生，要请进来吗？”瘸子低沉的声音响起，男人犹豫了一会就点了点头。 几乎在门开的一刹那，本来还在地上打着滚的身体就直接断了气，被子弹一枪射入心脏而死。 林舒朗一个人走了进来，屋内的手下都退到了外面，给他们合上了门。 转眼包厢里就只余下了他们两个人，还有地上没有心跳的尸体。 “叶稍。” 林舒朗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走上前去直接坐在了叶稍的旁边，握住了他的手。 或许是外面天气较冷的缘故，覆上来时总有种冰凉的触感。 叶稍不动声色地悄然拿出了手，将酒杯放下，“你又忘了，我是何暮，不是叶稍了。” 林舒朗一愣，落空的手默默地收回，垂在了身下。 “是啊，我又忘了，改不回来了。” 林舒朗的眼神透过镜片，与当年别无二致。 “问到点什么了吗？” 林舒朗给酒杯重新倒满了红酒，却没有递给叶稍。朝着叶稍刚才喝过的地方毫不计较地饮了下去，虽是询问，却语气温和舒适，像在寻常聊天一样。 “是南启楚氏那边派来的，潜伏了很多年，调查到了我们不少资料，幸亏他被抓到了，没来得及把他刚查到的资料递回去。” “什么资料？” 叶稍苦笑一声，“自然…是我的资料了。” 说完，叶稍把手里的资料撩到桌上，上面的照片清晰可见。男人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景色，阳光渲染在他清俊的脸上，除了眼底的冰冷，其他一切都是如此祥和美好。 拍摄的角度掌握得非常好，令林舒朗都忍不住盯着看了好一会。 “这次抱歉了，没和你说就擅自做决定了。”叶稍自觉地请罪，却没什么抱歉的情绪。 林舒朗似乎已经习惯了叶稍自然而然的态度，叶稍把自己当做朋友，语气自然不会太客气。 “你开心就好，这么些年应该累坏了吧？”林舒朗摸索着叶稍曾经手腕处的伤痕，不管多久他都心疼得不行，即使他知道叶稍身上这么些年累积的伤痕已经很多了，但也并不妨碍他怜惜的情绪。 “的确很累，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死了…是我欠你的。” “不是…”林舒朗难得手捏得紧了点，“是我欠你的，我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忘记我们的当初了…” 林舒朗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高中岁月的憨愣，完全没有了码头的优雅与斯文，眼里满是向往与崇视的神色。 “你可能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根本就不是在那偏僻的小巷，而是在那高一的开学典礼上。当时的你站在主席台上毫不慌张，清冷的眼色在台下随意一瞟，那时的你太过优秀与耀眼，照亮了我整个灰暗的少年时期。” “舒朗，我们都已经不是当年天真的少年了，我们都变了…” 叶稍简单的一句话瞬间让林舒朗有点无地自容，他已经很努力地让自己在叶稍眼里永远都是曾经那个如同憨憨一样的四眼傻子了，可无论他再怎么伪装，他与叶稍也不再是当初的少年了。 “有时候我也会想，要是当初早早地就把你带到这里来，你可能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我们也永远不会变了。”林舒朗的眼底罕见地泛起一抹遗憾，太过炽热。 “这样也挺好的…”叶稍不想去遗憾，他只想往前走，“我准备回国了，就这个星期了。” 林舒朗的手颤了颤，脸上已经没有他儒雅斯文的标志性笑容了。 “你为什么还想回到那个地方…不痛吗？” 叶稍随意地点了一根烟，动作竟与当初的楚淮几乎一模一样。 “我想去寻求一个答案，一个当初的楚淮还没有回答我的一个答案。” …… 南启楚氏的城市别墅里。 “死了？” 楚淮喝药喝到一半，倒是被这一消息稍稍诧异了一下。 “那名卧底潜伏了这么多年了，马上就要拿到绝密资料了，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候却暴露了。”童叔可惜道。 “林舒朗这些年还真是好手段啊，不过…老子也不见得会输给他。”楚淮眼底有着隐忍已久的戾气闪过，转瞬即逝。 或许是因为男人的胜负欲或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楚淮在与黑宴的对决里显得十分重视，尤其是知道对手是林舒朗以后。 他从未有一天忘记过叶稍，甚至想过把林舒朗活捉过来通告全世界来逼他现身。但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他实在不舍得再做任何叶稍难受的事情了。 曾经伤得有多狠，现在就有多痛…楚淮他从来都没有放过他自己。 童叔将一份邀请函递给了楚淮，上面清晰地写明了黑宴两字。 “这是昨晚收到的，林舒朗邀请您赴一场商议会，来对彼此停战做一次协商，地点定在了我们的南藤。” “他这是什么意思？来自投罗网？”楚淮接过了邀请函，上面的确是林舒朗的署名与黑宴专属的印记。 “我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会不知道南藤是属于我们南启楚氏的吗？他竟然还敢回国来站在我们眼皮底下，就不怕我们做什么吗？” 楚淮若有所思，将邀请函生生地折断，随意地扔在了地上，“他既然不怕死，那就干脆让他有来无回就好了，等杀了他以后…这场战争自然不了了之。” 那剩下的药也被楚淮全部喝完，强压住了嗜血的冲动，压抑得格外平静。 南藤的办公厅是世界上最大的，同时也彰显着南启楚氏的实力。 只是楚淮恐怕也没想到，他会在那个第一次向叶稍表明心意的地方与之重逢吧。 …… 叶稍回国后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他第一件事就是来到了他母亲的墓园处，但他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口坐在车上远远地望着，林舒朗也一直陪着他。 那个女人死在了盛夏，临死前才明白了她身为母亲的觉悟，却无缘再见到他的儿子。叶稍的父亲叶文平也在牢狱里没能挺过去，被那些狱友生生折磨致死，大概也陪叶稍母亲去了。 他们在时没有尽到做父母的义务，死后叶稍也不会太过想念，只是看一眼了却遗憾罢了。 “现在快八点了，走吧，别让楚淮等你，好歹是你约的他。” 林舒朗细心地为叶稍整理了一下发梢，以前这个动作总是楚淮在做，叶稍不适应地微微偏过头去。 “那里我都安排好了，不会发生意外的，我晚上直接来接你？” 叶稍想了想，难得地勾起一抹笑容。 “还是明天吧，晚上…恐怕回不来了…” …… 会议定在晚上九点。 楚淮八点五十几就到了，来到办公厅的门口却是得知黑宴的人已经到了，正在里面等着自己。 办公厅的门口排列着两批人，分别是南启楚氏与黑宴的。 楚淮身后跟着童叔，自己身着黑色西装，衬得身形显得修长，气质上倒有点以前的懒散与漫不经心。这让楚淮看起来像是并不在意这场会议，更明确地说是他根本不想显得很在意林舒朗这个对手。 黑宴守门的是一名上了年纪的瘸子，见到楚淮来了，南启楚氏的人纷纷后退，瘸子上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今天参加会议的是我们的何暮何先生，林先生今晚没空，还请楚少多多包容。” “唉，你们这什么意思啊？说好的那什么林少来，怎么换成了别人了，这不是纯粹看不起我们南启楚氏吗？” 一名手下不甘地打断了瘸子低沉的声音，语气不悦。 楚淮出手打住了争吵，既然林舒朗这么嘲讽自己，他也的确没空在这里瞎墨迹了。 楚淮埋头整理了一下仪表，“既然林少不给我面子，那我就更加也不想进去了。记得告诉林少一声，这场战役我楚淮奉陪到底。” 说完楚淮就想转身离去，却又被瘸子叫住。 “楚少，我敢保证，您这次进去不会后悔的，何先生…已经等你很久了。” 楚淮奇迹般地停下了脚步，回首嘲讽道：“何先生？林舒朗的伴侣？怎么，林少满足不了了，盯上老子了？” “楚少，请您尊重一点！”瘸子严厉地呵斥，“这些年里与您南启楚氏对抗的就是我们何少，林少只是管理黑宴内部，并没有多少插手…” “换句话说，您一直以来的商战对手并不是林少，而是我们何少。所以这次由他来商讨此次会议最合情合理。” “哦？” 楚淮倒是没想到黑宴的管理会是这般样子。 原来一直以来自己最直接的对手都不是林舒朗，而是另有其人了。 楚淮这才有点兴趣，领着童叔又回了过去。看着紧闭的大门，楚淮握住了门栏，嗤笑出声。 “希望不要让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