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二十五年盛夏,如梦一场。
人走了,晏词一夜未眠。 那一晚上秦羡棠和他同床共枕,两人却隔的很远,默契地保持沉默。 二日登基大典时他没去,发高烧躺在床上,冷汗湿透衣襟,太医开了方药后就只剩下绿皖在房里陪着他。 “绿皖,陪我说说话吧。” 她急忙走过去,在他床前守着,“您说。” “近些天呢总是吃不下去饭,闭上眼脑子里也全是我年青的事儿。我的半生说出来怕只是个笑话…” “您别这样说,不仅小太子和皇帝爱您,绿皖也爱您,我会一直守在您身边的。” “他送给我的猫,叫长久。我其实那时候就已经猜到他想表达的涵义,他无非就是想和我长长久久到白头。只可惜物是人非闹的一塌糊涂。” 晏词眼神呆滞,愣愣地盯着桌子上的那盏茶壶,还有一杯续上一半的茶水。那还是前天时秦初鸣喝剩下的烫茶,他好像还能看到他身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面露苦色。 “公子,别想太多了。您身子太虚,早些休息。” 他双目肿胀,眼眶通红,病入膏肓,病恹恹的和那腐烂的荷花别无二致。 秦羡棠整理完内务已经入夜,他在堆砌如山上书里找出一封信,活动下筋骨拆开那封尘封已久的信,开封有一股淡淡的墨香,沁人心脾: 展信佳,晏词。 近来还好。我给你写下这封信时你还在我旁酣睡,此时正值春天,庭外的桂花开了,淡淡的香气如你身上的一般。我最喜欢你睡觉时的样子,不争不闹,不纷扰不痛苦,把最原始的犹如孩童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示给我。 我时日不多,临走前唯一的念想便只有你。对于我们的孩子,是我这一生做过最愧对于你的一件事,你也是我最亏欠的人。提起孩子时,总能在你的眉目间看到欢喜和哀落。实在是难以问心无愧。 我画过你的很多小像,大部分都是你出神、生气、吃饭时的样子。尤其是你吃糕点的时候,你的两个腮帮全是点心,鼓鼓的,活像一只松鼠。 我也不奢求你能爱上我了,我只求我走后,你能在你的后半生用为数不多的时间偶尔记起我,慢慢地消去你对我的恨意……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秦初鸣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初元二〇十二年 信很长。秦羡棠一字不落地看完,信的末尾秦初鸣恳切地希望这封信能让晏词看到。 他淡定地把信从中间一折,起身将它扔进炭火里,信角连着整张信缓缓烧成灰烬,化成一缕青烟。 到傍晚时他才来看他,忙完了一天正疲惫,来时晏词正在书台前写字,见他进来就轻轻甩了甩袖子把墨笔放好。 “…我,把赵飞鸿处死了。”他的眼光还是绕着台上的笔墨来回转。 “怎么处置的?” “用的慢刑,剥皮。” ?剥皮,顾名思义,便是将犯人的由脊椎下刀,一刀把背部皮肤分成两半,慢慢用刀分开皮肤跟肌肉,像蝴蝶展翅一样的撕开来。插针:用针插手指甲缝。 晏词点了点头,怀里的长久懒成一大团在他怀里,他坐在那儿对他笑盈盈地说:“那便十足地感谢你。” 可那笑虚情假意,分辨不出有几分真假,冷森森的。 和几年前他找他的那个夜晚一模一样。 秦初鸣处置他的那天,在送往刑场的路上,人来人往的道路十分拥挤,透露出一股古怪的味道。果然,刑场出了事儿,他听闻是有人在那儿杀伤无辜百姓,一时间陷入了混乱。半途中来个一个男人,二话不说飞凌牢车,迅速开了锁。抬头时才发现是一张和他八分相似的脸。 他很快反应过来,捧拳道:“多谢出手相助。” “别说废话了赶紧下车,跑一百里,胡同拐弯有人接你。” 他看着这个不怕死的人上了车,动作行云流水,一套下来算上对话还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他问道:“他们给了多少钱?” 那人潇洒地笑了,“比你想的多。” 从那以后,秦羡棠不仅没死,还和蒙北大将军联手。只是光凭这些一定不够反篡。机缘巧合下他收到了晏词的信,信上的内容只有一句话: 知道你没死,我在江南客栈,来见我。 两人再见面时,晏词坐在仅有一盏油灯的桌前,乌盈盈的眸子满含笑意,对他说:“杀了他。” “谁?” “秦初鸣。” 晏词不慌不忙地说出缜密的计划,每次提起秦初鸣时都会无意躲避和他目光接触。那是秦羡棠初次觉得他可怖,一种难以说明的冰冷似乎还藏在他骨子里。 ?“我有要求。” “什么要求?” “你封帝后,要放我走。我想出宫。” “你放我走。” 晏词的话把他从回忆里抽出来,秦羡棠沉默良久,嗓子干哑一般,用力挤出一句话:“你那日在朝廷上,救了秦初鸣一命。” “哦?”他哈哈大笑,“是,的确有这码事。” “…” “我倦了。”他说,背对着他脱掉长袍,时隔多年再次袒露出裸体给他看,秦羡棠连忙转移视线,说道:“晏词,其实我把你送去青楼那次,本意只是想唬弄你。奈何天意弄人,嬷嬷会错了意。拿你做起生意…我一直都很愧疚。” 晏词并不在意他的话,阖上眼俨然睡觉的样子。热脸贴了冷屁股,他揩了楷冷汗,躺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腰肢,亲昵地亲吻他脖颈间的肌肤,“你为何不讲话…” “你想听什么,”他道,“你想不想听我是怎么被男人们糟蹋,怀上孩子的?还是想听我是怎么堕胎的。你对哪个更感兴趣,我可以一字不差的形容……怎么不说话了?不想听了?” “…睡觉。” 晏词冷笑,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秦羡棠。”寂静的夜色忽然被打碎,“我已收拾好包袱,明日我就走了。” “…我后悔了,我不想放你走。” “这由不得你。我们当初商量好的,你得到了你的皇位。你也要还我自由。” “你若实在不肯,也可以,等着我横死街头。给我收尸。” “宫里锦衣玉食,你后半生不愁吃穿,非要出去的目的是什么?” “在你眼里这是宫,可在我眼里我都在这里的每一秒都是十年!到处都是你和秦初鸣的影子,你们兄弟二人究竟什么时候才肯放过我?” “我都可以弥补,我也会尽我最大的力弥补你,你只要相信我,后半生交在我的手上。只要你不离开我就好了。” “我的一切祸源皆是因你而起。分别是你与我最好的结果。接受现实吧…秦羡棠。” 无力感瞬间侵蚀他们的全身,秦羡棠自嘲般笑了,“你想去哪儿?” “天下如此之大,四海为家。仙露、绿草、山水皆为家。” “唯独我做不了你的家。” “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这已经是我们的定局。” 晏词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没去宫里奏琴,没碰到秦羡棠,二人毫不相干,各自过完一生。而他平淡一生,粗茶淡饭、缩衣节食,过的安稳幸福。至于秦羡棠,如愿以偿和花九成婚,二人生下一子,如同寻常人家一般美满… 这样一来,他还是那个最起码有尊严的“人”,而不是一条猪狗不如的畜牲。 醒来时,大雾散去,入眼便是秦羡棠。他这半身,枕边人实在太多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他的记忆里快速闪过。 脑海里浮现出秦初鸣地模样,一滴泪水夺眶而出。 晏词走了,离开了这里。 他来时两手空空,走时也只带走了一个包袱、一只叫作长久的猫、一束琴。 秦羡棠站在城楼之上目送他清瘦的背影,强忍悲痛,望着他的身影逐渐远离他的视线。 他一袭白衣如同他们初见那天,他在他心中仍然是十八岁的一身正气的少年,心上白月光。 有缘再见其实就是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