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管家

    「哥啊，你闲倒是闲出来了，怎么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王鹤群手里拿着托盘，坐到李远山对面。

    今天是社团内部聚餐，大家决定到学校附近的餐厅吃自助烧烤。四个人一桌，另外两个女生去拿菜了，李远山主动提出留在原地帮忙看包，正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烤盘里的温度越来越高，空虚地发出滋滋声。

    「没什么」李远山揉了揉眉头，尝试着在另外两个女生回来之前恢复到“人畜无害”的状态。

    「是嘛」王鹤群随口应了一句，开始在盘子里下肉，「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可以自己去拿，我替你吧」

    「算了，今天不太有食欲」李远山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

    「好家伙，你再说没事我可不信了啊，世上哪有人能置烤肉于前而面不改色」王鹤群从座位上跳起。

    又是十几秒的沉默，李远山发现状态掰不回来，干脆手撑着下巴面对着墙发呆。

    王鹤群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想来也不用勉强自己嘛，其他人看你整天笑眯眯的，也就骗骗小学妹了，你王哥我火眼金睛……」见自己说了这么多白烂话李远山还是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便耸了耸肩，「得，您先面壁思过一会儿吧」

    「……就是最近总感觉有点烦躁而已，真没事」李远山淡淡地说道，脸还是依旧对着墙壁，眼睛盯着墙上的宣传海报，好像要把海报盯出洞来。

    「烦躁？因为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没来由的心情不太好……可能没睡好」李远山揉了揉太阳穴，这句话他没撒谎，从程渝那儿受到的冲击他已经多少恢复过来了，并且心里也有了下一步打算，但不知为何最近精神状态总是很奇怪，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无力感，有时还有莫名的焦躁。

    「嚯，没来由地心情烦躁」王鹤群手摸着下巴，眼珠子一转，坏笑道，「我知道了，该不会是“那个”来了吧？」

    「哪个啊？」李远山转过脸来。

    「您看不是，有些Alpha不是有“易感期”吗？听说期间前后受激素影响人就容易烦躁易怒」说话者振振有词。

    「易感个屁」李远山把脸又转了回去。易感期类似于Omega的发情期，就目前的统计来看，只有少部分的Alpha会有易感期，处于易感期的A对O的信息素非常敏感，情绪也极度不稳定，大多数样例会出现“感情退化”（心理防卫机制的一种，表现为倾向于作出不符合自己年龄的行为），很容易进入成结状态，情绪的不安定只要接触到稳定的O信息素就能得到某种程度的缓解，但发情不与人性交就无法平息。

    王鹤群啧啧道，「看见没？烦躁易怒」

    李远山干脆不理他。不过激素影响确实是有可能，李远山自觉对自己的心理状态有良好的自觉，尽量不熬夜，每周也都坚持运动，身体十分健康。只是前段时间为了接近程渝几乎每天都服用过量的信息素抑制剂，不知道是不是过量服药有问题。

    总之，再这么下去恐怕会影响行事效率，宜早不宜迟，李远山立刻安排了第二天的私人医生会诊。

    「确实是」私人医生看着报告，推了推眼镜，「刚才您提到最近遇到了一个适配性非常不错的Omega的……嗯，朋友？…然后最近没怎么见过面，正好又有没有原因的心情烦躁的情况，就我看来，这很有可能是“戒断症状”的表现」

    「戒断症状？」李远山有些讶异，他只知道吸毒的人一段时间不接触毒品会有戒断症（毒瘾发作），不过他实在没法把这个名词跟自己联系在一起，「医生，报告您也看了，我不可能接触来源不明的药品……」

    「哦，不好意思，李先生，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信息素戒断症”」医生笑了笑，在病历上写了些什么，「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也算不上病，您不需要担心，这种症状多发于已成番、感情相当好的伴侣，又或者是适配性极高的Alpha和Omega之间，很显然您的情况属于后者」

    李远山愣住了。

    「嗯，如果您和您的那位……呃，朋友，之前常常见面，已经熟悉了彼此的味道，一段时间完全不见面，即便只是几天，也会产生轻微的戒断症状，就是情绪不稳，烦躁易怒，焦虑不安等。」医生在病历上写完，又俯身开了右边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三个装着透明液体的瓶子来，「我们先来做一个简单的实验，请您分别闻一下这三个瓶子里液体的味道」

    李远山按照医生的指示分别闻了闻，他能闻出都是信息素的味道，但实在没什么特别的，也就是廉价的香味，第一瓶淡到险些闻不出来，最后一瓶还有着让人说不出来的奇怪味道，他听说Beta的信息素因为外露很少，都极难提取，基本是从血液里面分出来的成分，因此味道也很奇怪，该不会是Beta的信息素吧。

    「您觉得怎么样，直接告诉我感想就可以」医生微笑着看着他。

    「三瓶都是信息素」李远山斩钉截铁地说，他对自己的判断非常有自信，「前两瓶应该是Omega的信息素，最后一瓶可能是Beta的」

    「好的，我大致了解您的情况了」医生听罢，把三瓶液体都收回抽屉，又转身在病历上写了些什么，「我个人推荐您和家人商量商量，嗯，我理解您的立场要求您对伴侣的选择会非常严格，不过适配性极好的Omega也是很难得的，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不会遇到一位，社会上的说法一般将这种高适配性的配对称为“命运之番”，我相信您也有所了解」

    「一般来说只要多接触对方的信息素就能缓解，也可以通过“成番”来稳定信息素水平，不少先例也采取过这种手段获取“一劳永逸”的效果」

    李远山心里咯噔一下。

    「……医生，您刚才说情绪不稳只是“轻微的”戒断症状，那“严重的”是……」

    「这个我一会儿会跟您详细解释，先揭晓一下刚才的谜底吧」医生飞快地在键盘上打着字，「刚才给您的三瓶无色液体，都是Omega的信息素，但浓度不同，浓淡程度逐瓶递增，您刚才说的最后一瓶，就是浓度最高的那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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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护工刚刚离开病房，程渝和庞锦辉又开始拌嘴了。

    「小程，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看你在这呆这么久也怪无聊的不是，不如回家休息一下……」庞锦辉放低了声音，满脸写着抱歉。

    「这个话题我们这几天都说过多少遍了，我也没有勉强自己呀……你是不喜欢我来吗？」程渝有些闹别扭似的放下了手中的书，「还是说我碍着你事了？」

    「没有，没有」庞锦辉也是第一次和程渝真的闹矛盾，只想先把他哄好，一边觉得过意不去，又一边觉得气呼呼的程渝有些可爱，然后更加过意不去了，「我现在都这样了，也做不了什么事情，怎么会碍着我呢，小程，你先消消气，一千个一万个都是我不好，行吗？」

    程渝看庞锦辉又想糊弄过去，反而更生气了，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不是谁好不好的问题——」话说到一半，病房门忽然开了。

    是提着公文包的董如春，进来时还看着手机。二人都同时住了嘴，病房里一下子陷入沉默。

    这是那天以来董如春第二次来医院，他趾高气昂地环视了一圈病房，「环境还不错啊，庞太太」

    什么“环境还不错”啊？进来也不知道敲门，真没礼貌。程渝没应声，扭过头去，刚才话说到一半，火也没撒出来，正觉得心里不痛快，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偏偏还是这个让人讨厌的家伙。

    庞锦辉的脸也黑了一半，「你又来干什么？」

    「我来交接后续的工作，庞先生」董如春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着，把手机放到公文包外侧的口袋里，又从包里抽出几张纸来放到庞锦辉面前，「您看看，确认一下，签个字」

    庞锦辉皱着眉，低头扫了几眼文件上的字，「先不说你是公司的外部人员，按理不应该牵涉项目内部资料。再次，发电子档不就好了？况且我不是也提交了有电子签名的文档吗，还是你要我用非惯用手签字？」

    董如春从鼻子冷笑了两声，「瞧您说的，上头强调机密性，我也是听吩咐干事，签名而已，也不是写文章，您这不是还有一只手吗」说完，又看了一眼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程渝，「又或者麻烦庞太太来代笔一下？」

    程渝心里正憋着一肚子火呢，董如春这番“甩锅”操作成为了点燃此刻的程渝怒气的那根火柴。

    还没等庞锦辉开口维护他，程渝就先一步冷冷地道，「又要“机密性”，还要让别人代笔，董管家您在帮人做事前也许该好好查查字典」

    庞锦辉张开的嘴立马识相地闭上了，大气不敢出。

    董如春并不为所动，挑了挑眉，以为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噢，庞太太您想得可真周到，不要紧，项目文件基本上都是行业术语，虽说不好给其他人看到，不过我想是庞太太的话大概没问题，毕竟我们的教育系统不太一样」

    「呃……」庞锦辉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说些什么。

    「确实，也许董管家就学的学校很专注理论知识的提高，实践稍微欠缺了一些，在讨论怎么做部下之前，做人方面显然缺乏经验」程渝直直地瞪着他。

    火药味依然不减，董如春没想到程渝会这么顶嘴，步调被打乱，这下也沉不住气了，强压着怒气道，「我以前听说庞太太是个温和贤淑的Omega，这可真是嫁鸡随鸡，什么样的货色——」

    「货色？」听到董如春还连带着要引火到庞锦辉身上，程渝更生气了，「我家先生可比不上您，毕竟他自己就姓庞，不好说什么，您想象力也够丰富的，如您所见，我不是个温和贤淑的人，可或许您其实真姓庞呢？那也说不准」

    「噗」庞锦辉一时没忍住，激战中的两人注意力一瞬被他引了过去，「咳咳，咳」他连忙咳嗽了几声，装作自己嗓子不舒服。随后战场又重新开启。

    「你这…！」董如春从未被一个Omega如此羞辱，气得脸都红了，手攥成拳头颤抖着，庞锦辉见状不妙怕他冲动伤到程渝，立刻按下了护士呼叫铃。铃声回荡在病房里。

    「咳咳，不好意思，我有点不舒服」庞锦辉用左手扶着额头。

    董如春冷哼了一声，一手把摊在小桌板上的文件抄起，「既然道理说不通，我也就先告辞了」说罢大步推开门走去，还撞到了赶来的护士。

    程渝这下也冷静了下来，想着自己不应该在病人面前跟其他人大吵大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连忙回去关心庞锦辉，「老庞怎么了？是不是我们太吵了，真对不起，你哪儿不舒服？」

    「哎，没事没事」庞锦辉笑眯眯地道，又向护士补了一句，「麻烦你叫护工过来一下，谢谢」护士一脸纳闷，只是要叫护工干嘛用护士铃，打电话不就得了，不过心里想，嘴上也不好说，毕竟对面是大客户，也只带着狐疑的神色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护士离开后，程渝又悔又恨，就差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也是董如春来的时机不讨巧，正好他和庞锦辉当时也在闹不愉快，程渝刚才有一部分也只是把气撒在董如春身上。

    「……老庞，你没生气吧」程渝小心翼翼地问道，刚才的锐气已经不见踪影，说完，又觉得自己讲得不恰当，「呃，你还生气吗？」

    「哎……倒也没有……嗯，可能有一点儿」庞锦辉皱着眉摇了摇头，又扶着额头说，「就是头还有点痛」

    「哎呀，哪儿痛？不会是伤口吧，都是我不好」程渝急了，站起来想仔细看看庞锦辉手扶着的地方。

    刚起身，就听到身下传来轻轻的笑声，腰被那只有力的手一把揽住，程渝忽地失去平衡，庞锦辉顺势把头靠在他的肚子上，「嗯，好了，现在没事了」

    「！？」程渝一惊，差点整个人倒在庞锦辉身上，顾虑着庞锦辉受伤的手脚，也不好乱动，笑着叹了口气，「哎，也就只有你，到这种时候也还拿我寻开心呢」

    被庞锦辉碰到的地方痒痒的，尤其是肚子上那小块温热，一股热流突然从小腹上窜上来，程渝不知怎的觉得有些别扭，又有些害羞，轻轻挣脱，「行了，别闹了，一会儿护工来了」

    「护工来了小程就不要我了」庞锦辉蹭了蹭程渝的衣服。

    「哎！德性！」程渝用手推了一下庞锦辉的左肩，「不闹了，我去洗把脸，好吗？」庞锦辉这才把他放开，笑眯眯地注视他出门。

    程渝刚走到洗手间门口，就看到上面挂了个清扫中的牌子，便从安全通道下到五楼去五楼的洗手间，刚下楼梯没几步，却看到楼道里有个长发及肩，背影看起来像是女性的人正看着手机原地踱步，似乎很着急。

    「你好？」程渝上前打了个招呼。

    那人回头，长相清纯可爱，脸上画了淡妆，樱桃色嘴唇显着水润的颜色，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孩儿，深秋还只穿着薄薄的长裙还有罩衫。但眉眼间又有些英气，不好断定一定是个女孩儿，说是男孩儿又太过漂亮了。看到程渝，那人像是很吃惊一般，脸色还有些发白。程渝发觉大概是自己一直盯着对方不太礼貌，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接着又问道：「你在这里等人吗？」

    「啊，不是，我…」那人低着头，捋了捋头发，眼神向四周游离着，听他开口，又仔细看了看这人的身板，程渝才发觉这是一个男孩，「我，来找人，啊不是……就是，嗯，之前跟我说在这一栋，但是我好像走错楼层了，消息也一直发不出去」这位少年支支吾吾地说着，有些局促不安地捏着罩衫的下摆。

    找人啊……「那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不去电梯口的指引牌再看看……」

    「呃，嗯，电梯，电梯人太多了」少年的声音像蚊子一样细，要是一直用这样的音量说话，可能真会把他认成是女性呢。

    「哦，」程渝表示理解，也没多问，「那咱们先出去吧，安全通道里信号一直不好呀，你怎么在这里发信息呢」程渝笑了笑，尽力表现出友善。

    「谢，谢谢你……」少年乖巧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