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困则噬

    一阵只有在车辆漂移时才会发出的车轮横向打滑的尖锐擦地声在苏越的身后响起，紧接着几声参差不齐的刹车声伴随着撞车时的“砰砰”巨响一并钻入苏越的耳膜，他步下微微一滞，冷汗瞬间就被逼了出来，但他不敢回头，不敢停下，更不敢去细想雷煜的境况，他只知道他要跑，他有必须要去完成的使命，他知道雷煜八成已经遭了难，现在他只有成功逃脱方才不负雷煜的牺牲。苏越将小行李包甩在背上，用几乎要耗尽生命的力气，撒开了手臂奔逃。

    “抓住他！”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听起来似乎有四五个人之多。苏越不敢回头去确认，只是向着大路的方向疯狂地逃。

    对方似乎也知道一旦让他上了大路，抓捕便困难重重，眼看着前方的身影离路口越来越近，对方情急之下竟掏出消了音的手枪来对着苏越连开了好几枪。

    苏越显然没有料到对方有枪，但曾经历过严苛训练的身体下意识地便做出了躲闪的反应。那几人似乎并无意伤他性命，只想阻他前进，是以开枪的准头偏了一偏，子弹裹挟着风声从苏越的耳边流窜而过，将他的发丝都扬得飞起，然而苏越却丝毫不惧，依旧不顾一切地向前奔逃。

    对方见他如此勇猛，只得下了狠手，“砰砰砰”又是几声枪响，目标全部换成了他的下肢，这回开枪意在攻击，故而准头十足，苏越左闪右躲，狼狈不已，然而再敏捷的身手都抵挡不住专业的枪法，就在他足下凌乱之时，一颗子弹终于擦着他的小腿飞了过去，瞬间带起一道血光。

    苏越闷哼一声，受伤的右腿弯了一弯，身形顿时便沉了下去，就是这一刹那的委顿，追赶的人已快到近前，苏越不敢松懈，只得咬着牙忍痛继续向前跑，可他已经失了优势，很快便败下阵来。

    那几人将苏越以包抄的阵型围困在当中，逼得他再也无法前行，苏越喘息着环顾四周，同时摆出战斗的姿势与他们僵持，此刻他的眼中尽是凶恶，周身散发出如同困兽穷鸟一般骇人的气场，一时间竟震慑得那几人不敢轻易出手。

    僵持，短暂的僵持，苏越目中似有火焰在燃烧，他在脑中飞快地运转盘算，最终仿佛知道双拳难敌四手一般，渐渐地竟放松了身形，将防卫于胸前的双手举到耳侧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似乎是放弃了抵抗。

    围着他的那五个人互相对了一个眼神，为首的那人上下打量了一遍苏越，目光落在他流血的小腿上，微微眯起眼，仿佛在考量他此举的诚意。

    似乎是知道对方的意图，苏越将手又往上举了举，直到高过了头顶，示意他们他这是在真心实意地示弱。

    为首的那人思忖片刻，终于也放松下来，用下巴指了指苏越身侧那两人，命令他们上前抓捕，那两人收了枪，大步上前一左一右地伸出手来去抓苏越的胳膊，然而，就在他们的手接触到苏越身体的一瞬间，那个清瘦的身影突然暴起！

    他先是飞起一脚踢在左边那人的肚子上，将他踹出老远，借着落地时的缓冲力一矮身形，同时出手如电，一把夺过右边那人腰间的配枪，再就着躬身的姿势一个勾拳击在他的侧腰柔软处，将人打得偏了一偏，最后一跃而起，双手持枪，借助身体的重量用硬邦邦的枪柄狠狠地砸在那人暴露出的后颈上，动作一气呵成，那人来不及反抗便已晕厥。

    后面的两人这才堪堪回过神来，又记起活捉的命令，赶忙收了枪，作势便要冲上前去，谁料苏越丝毫不顾身后的危机，足下猛地发力，身形再次蹿起，不要命般直直地扑向为首的那人，瞬间与他滚做一团，那人落地之时后脑重重地撞在了坚硬无比的水泥地上，眼前一阵发黑，就在此时，苏越扭转腰腹一个翻身利落地跃过他头顶，用胳膊死死地勒住他脖颈，如同拖着一个破布袋一般拖着他从地面起身，同时手中的枪口已抵住了对方的太阳穴。

    苏越的动作太快，如电光火石一般迅猛无匹，那两人还未来得及上到近前，便已然丢了将帅。

    “别过来！再动我杀了他！”

    “听他的！都别过来！！”那人被苏越挟持着，戳在太阳穴上的枪口冷冰冰的，他能感觉到脖颈处因为紧张而用力到发抖的手臂肌肉，他知道这种颤抖一定也会延续到手指尖，而那根同样发着抖的食指正危险地扣在扳机上，这人是个实战的新手，那人迅速在心里下了定论，虽然身手不错但明显缺少应对危机的经验，这样的年轻人最是可怕，因为你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外界的某一个极小的刺激而被吓得方寸大乱，直接将自己一枪爆头。

    “把枪都放在地上，踢过来。”虽然暂时掌握了主导权，可苏越一刻也不敢放松。剩下的那三人犹豫着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听从了首领的命令。

    苏越瞥了一眼滑行到自己脚边的手枪，用脚尖用力地又踢了几下，将三把枪朝四周分散着踢得老远，这才眯起眼道：“叫他们不许动，你跟我走。”说完将枪口又对着身前之人的脑袋顶了顶：“别耍花样。”

    那人赶忙点了点头，照做了。苏越拖着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向后退去，他目光不敢稍离前方，生怕危险一触即发。

    眼看着就快要退出小区的门，门卫处早已没了保安，大铁门紧紧地关闭着，苏越咬着牙对身前的人低斥道：“开门！”

    那人犹豫了一下，方才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衣服口袋里，苏越心中一紧，赶忙勒紧了手臂，加了一句“别想耍花招”。

    那人被勒得直翻白眼，着急忙慌地点头以示诚意。直到听到身后铁门开启时的机括轻响，苏越才微微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辆前头被撞得凹陷下去的黑色轿车从车库内冲了出来，呼啸着在那三人身侧停下，从车上又下来三个人，其中两人一左一右地拖着中间的人，而中间那人身子软趴趴地委顿在他们的臂弯里，头部有鲜血顺着脸颊流下，似乎已经昏迷，那人赫然便是雷煜。

    苏越心头巨震，他虽已猜到雷煜一定会被抓住，也知道无论发生任何事自己都千万不能受到影响，可眼见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免不了心急如焚。

    “苏越，你逃不掉的！放开我们的人，乖乖束手就擒，免得吃苦头。”

    离逃出生天只有一步之遥，苏越很清楚在这个时候不能乱了阵脚，他紧张地喘着粗气，持枪的手依旧没有丝毫松懈。

    对方见他如此冥顽不灵，冷笑一声，伸出手来在雷煜头部的伤口上用力一按，鲜血顿时汩汩地汹涌而出，剧痛使得雷煜的身子猛地一颤，他闷哼一声，竟然被活生生地痛醒了！

    “住手！”没有料到对方竟真的穷凶极恶至此，那一下仿佛按在了苏越的心上，他再也维持不了镇定，脑中混乱一片，心志也开始产生了动摇。

    雷煜刚从昏迷中醒转，懵懵懂懂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在接触到苏越的瞬间才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也不知从哪里凝聚起来力气，扯着嗓子吼道：“别管我！走啊！他们不敢杀我！”

    他话音未落，颈后便又狠狠地挨了一下，顿时再度陷入黑暗。刚才将雷煜弄醒的那人自知闯了大祸，愤恨地骂了声娘，却又不敢再次对他动手，只好恶狠狠地朝他吐了口口水。

    明白雷煜心思的苏越此刻再不惧威胁，拖着身前的人便往门外退去，眼看着就要上到大路，那人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抬起脚猛地一个后蹬踹向苏越的膝盖，苏越虽偷袭功夫了得，但对方有备之下的攻击却是难以抵挡，况且两人距离又靠得实在太近，根本来不及反应，生生受了这一下，闷哼一声差点跪倒，手中的枪也偏离了目标，手指下意识地扣动扳机，可这颗子弹只堪堪擦着那人的脑袋飞过去，留下一道浅浅地擦伤。

    那人一得自由便迅速地用手刀狠狠劈中了苏越持枪的右手，苏越登时麻了半边手臂，来不及反应，枪已飞了出去。

    情势又变了。

    苏越顾不上麻痛的手臂，知道这是到了殊死一搏的时刻，前方有重拳朝他迎面袭来，他一个灵活地闪身，躲了过去，就势再一个转身，如离弦之箭般撒开腿就跑上了大路，也不管身后空门大开，似乎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那人慌乱中本想直接开枪，可这里是繁华的市区，在大路上开枪一定会引起社会舆论，便只得咬着牙招呼其他人一起上前追赶。

    苏越在前面拼命地跑，这条路虽是大路，可毕竟通往高档小区，路上行人不多，此时正巧无人，苏越在心中叫苦，脚下却片刻不停，俨然忘记了腿上的伤痛，跑至拐角处，倏然有一辆黑色奥迪迎面驶来，苏越猝不及防差点撞上。

    那辆车反应神速，猛地一个急刹车加甩尾，堪堪擦着苏越的鼻尖停下。

    “苏越？！”开车的竟是严钧山，他将窗户降下一线，望见苏越身后追赶的人，面色一变，“上车！”

    苏越想也不想拉开后座便滚了进去，车门还未来得及关牢，严钧山便一脚油门从另一条路冲了出去。

    为首那人见苏越上了车，心道不好，却又无力阻止，便只能望着那辆车飞速驶远的尾灯，恨恨地作罢——上面交代的任务是将他们俩一同抓捕回去，以此来要挟雷霆就范，虽然这次任务完成得不尽圆满，可有了雷煜，应当也能勉强交差。想到这里，那人心头怒火才稍稍平息。

    苏越坐在严钧山的车后座上，用了好一会才平复了呼吸和心跳。严钧山并没有急着问他话，而是在确认逃离之后，将车开得四平八稳，以此来助他缓解紧张的情绪。

    苏越透过车前镜去看严钧山，只见他面色深沉，一副聚精会神开车的样子，便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被追么？”

    严钧山微微蹙眉，沉吟片刻才开了口：“我知道，其实我一直跟着你们。”

    “你跟着我们？”苏越讶然，“为什么？”

    “雷霆的事，其实另有隐情，先去我那儿吧，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和你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