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临城下（下）

    苏越，我们结婚吧。

    和我在一起，一辈子。

    我会很爱很爱很爱你。

    无论富贵或是贫穷。

    无论健康或是疾病。

    我都会对你不离不弃。

    伪装出的幸福凝固在眼角眉梢，如同在那张好看的脸上戴了一层厚重的假面具，耳中嗡嗡直响，眼面前跪着的人，面上神色庄重，嘴唇一张一合，从中激昂而出的求爱誓词却悠远得仿若从远古飘来。

    这一瞬间，苏越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维持着那个虚伪的表情，浑身上下却都僵硬着，甚至连胸膛都不再起伏，唯有喉结轻微的滑动昭示着他还是个活人。

    他太过震惊的表现看在雷霆眼里却成了青涩的可爱，这个认知令雷霆十分骄傲地笃定是他给予了他的宝贝人生中第一次完美的求爱。

    “答应他！”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起哄的大叫，紧接着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商贾权贵们一改方才的老成持重，一个个如同闹婚时的宾朋，更有年纪小一些的直接便从旁边端了两杯酒过来，只等苏越点头，便可直接做那合卺之用。

    雷霆对于四周起哄的人群不但不恼，反而放任他们胡闹催促，仿佛对于苏越的回答早已成竹在胸。

    取出那枚镶钻的戒指拈在指尖，当雷霆执起那只冰凉僵硬的手时，才发觉那只手的掌心竟湿濡一片。

    他刚想安抚爱人的紧张情绪，却不料苏越突然抽回了手，紧接着，戒指盒里的另一只戒指被取出，苏越反过来握住了雷霆的左手，缓慢而郑重地将戒指套在了那根骨节分明的无名指上，随后，他又拿过雷霆手中的那枚属于自己的戒指，将它也套在了自己的左手。

    “我想，我可以接受……嗯……我是说，我答应你。”

    纵然已早有准备，可是当幸福真正来临的这一瞬间，雷霆还是不可抑制地被触动。就像于黑暗中踽踽独行了十数载，一朝得见光明的孤魂，又像是在寒冷与幽暗的深渊中苦苦挣扎的困兽，终于有一只手，愿意将他从深不见底的孤寂中解救出来，用温暖的怀抱去融化附着在他身上的层层坚冰。

    在周围的一片叫好声中，雷霆激动地将苏越抱起来，手臂穿过他的腋下，力道大得几乎将让双脚都离开了地面，胸膛与胸膛相贴，紧紧地紧紧地，一丝一毫的缝隙也无。

    旁边立刻有人送上交杯酒，哄闹着要他们行三拜之礼。

    苏越脸皮薄，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去，雷霆则笑着帮他阻挡来势凶猛的敬酒狂潮，不多时两人都被灌得有了一些醉意。

    “老大，可以啊！我就晚来了一会，你俩这连天地都拜了。”

    从后方传来顾卿带着揶揄的调笑声，苏越回过头来只见顾卿端着杯酒，头发梳得人模狗样，西装也穿得笔挺，他在两人的酒杯上各碰了一下，随后便将一整杯香槟一饮而尽。

    雷霆见他这喝酒的架势大有不醉不归的意思，便好意提醒：“我知道我这里好酒多，可你也得悠着点，别待会回不去了睡在公路上。”

    “老大你这话说的，我这不是为你们开心嘛。”

    雷霆哼哼两声权当敷衍，心里想的却是，我今天刚给你卡里打了七位数字作为酬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开心什么。

    顾卿还想解释，却被雷霆拉到一边去指着角落的一名穿着低胸晚礼服的名媛小姐道：“看见了么？市长家的千金，至今还单着，别说我没帮你，快去吧。”

    苏越看着他俩鬼鬼祟祟了好一阵子，然后顾卿似乎是恍然大悟了，一连串地点头称好，他不由得有些好奇，上前两步想刚凑个热闹，却迎面撞上了千恩万谢完自家老大，正端着酒杯转身准备去找那大小姐的顾卿。

    两人冷不丁撞了一个满怀，杯中的酒液洒了出来，溅在了苏越的身上，顷刻便在浅灰的西装外套上洇出了一片深色。

    就在这错愕的间隙，苏越感觉到手中被塞入了一个触感冰凉的小瓶子，同时他听到顾卿用极低的声音飞快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12点，B计划。”

    苏越在心中点头，面上却极度自然的做出一副撞了人之后的歉然来，与此同时顾卿也慌慌张张地道着歉，雷霆则将苏越拽到自己身边，拿过侍应送上的毛巾亲自替他清理起来。

    “恐怕擦不掉了……”苏越看着淡黄色的酒渍有些惋惜。

    雷霆则无所谓的笑笑：“没事，过两天我们再去订些别的情侣套装。”

    苏越抬起头凝视着雷霆低垂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片刻后方才轻轻地颔首，从鼻腔中发出一个“嗯”来，伸出手来握住雷霆的手腕，示意他不要再擦：“我去把衣服换了吧？”

    “我陪你。”

    “不用，你还要招呼客人，我自己去就好。”在恋人的颊上落下安抚的一吻，苏越挥了挥手，转身上了楼。

    “唉，真是甜蜜啊，看得我都嫉妒。”被迫在旁观看了一场如胶似漆的夫夫日常的顾医生只觉得牙根都是酸涩的。

    雷霆上前一步挡住了顾卿追随着苏越而去的视线，同时用手指了指那边的市长千金：“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苏越迈着极度沉稳的步伐走过廊道，途经书房时也目不斜视，只如往常一般来到连着衣帽间的卧室。

    这座宅子里处处都是监控，连这间卧室里也有，但雷霆再变态也不会愿意让人欣赏他的床上生活，故而这间房里的探头只除了先前偶尔几次的启用之外便再也没有开启过。

    苏越先将顾卿给他的那瓶小小的乙醚和口袋中的微型闪存还有雷霆的指纹模型一起塞在床头与床垫重叠处的小缝里——这是他回家的时候在沙发缝里搜出小狗藏的食物时突发的灵感，回来后试验了几次才最终确定下来的一处极好的藏匿物品的地方，除非搬动床垫，不然不可能被发现，与床头柜或是枕头之类的相比要靠谱太多了。

    确定东西藏好之后苏越这才去了衣帽间将里外的衣服都换了一遍。他现在在做这些危险的事情的时候已经可以表现得万分从容，不知不觉间，人竟真的成长了许多。

    换了一套略微简洁的西装后，苏越面对着镜子打领结，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射灯的映照下泛着金属的冷光，而其上镶嵌的碎钻则随着他的动作熠熠生辉，忽闪忽闪地直叫他无法忽视。

    视线被干扰，苏越干脆停下了动作，将这只戒指摘了下来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神色十分冷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后方悄无身息地潜入，一把将他圈在了怀里，同时一只手虚虚地遮上了他的眼睛，唇随即便贴了上来，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苏越的耳边，是再熟悉不过的感觉：“别动，不然就强暴你。”

    强暴？苏越心中掠过一丝嘲讽，虽知道那人不过是心直口快，但他不经意的中伤却还是让苏越忍不住愤懑，只是现在的他决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他面上不动声色，甚至还故作惊讶地笑了一笑：“你怎么上来了？不用去主持宴会么？”

    “想你。”雷霆将脑袋搁在苏越的肩窝，拿下了那只遮在他眼睛上的手，转而变成了双臂环抱的姿势将人牢牢地圈住，目光透过镜子去看他：“怎么办，我一会不见你，就想你得紧。”

    捕捉到雷霆眉宇间似有若无的幽怨，苏越好笑道：“所以你就跟了我一晚上？”

    “嗯。”

    将头埋入衬衫领口中，雷霆贪婪地吸取着属于爱人的温暖好闻的气息，他发誓，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这么想对一个人好过，在得到苏越的承诺之后，狂喜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而方才片刻的分离，竟让他如心慌意乱，几乎无法集中精神去应付宾客。曾经他最惧怕这样的失控，可如今他竟也甘之如饴了。

    要不是因为袁风近期都不在内地，无法帮他处理公司事务，他真想暂时将一切都丢给旁人，只和苏越两个人去过一段终生难忘的蜜月之旅。

    用圈在身前的手臂晃了晃怀中的人，雷霆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宝贝，你想去哪里度蜜月？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带你去。对了，还得先抽空去趟欧洲，我们可以在那儿登记结婚，到时候还可以去F国看看阿煜，你说怎么样？”

    苏越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俊逸的脸庞如玉一般温润，眼角眉梢都溢满了温柔与幸福，身前环抱的手臂那样的结实有力，身后倚靠的胸膛充满着融融的暖意，可是明明是这样温情的画面，却如风过无痕般在他心中拂不起半点涟漪，不知从何时起，铁石心肠似乎成了他性格的代名词，就连说出的话都像极了一部被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好呀，只要能和霆哥在一起，去哪里去做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