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楚歌

    车队缓缓地行驶在市郊公路上，以雷霆开的这辆黑色轿车为中心，前后左右共有四辆SUV成包围的态势将他们保护地严严实实，也亏得公路宽敞，这才得以让他们的阵型丝毫不乱。

    雨水将视线模糊成一片，纵然雨刮器已然在飞速地清扫，也依旧跟不上雨水倾盆的势头，挡风玻璃上不断地有新的水流流泻下来，瀑布一般源源不竭。

    车内充斥着喧嚣的雨声，连交流时都需要费些力气才能听清，雷霆聚精会神地凝视着前方，同时也在用余光观察周围环境，可夜太黑了，雨又太急，借着两旁路灯微弱的灯光以及车前灯的那一小片明亮，根本分辨不清四周。

    车行至一段隧道，所有的水流和喧嚣都戛然而止，视线忽然清晰，车内一时间静得仿佛进入了什么异度空间一般。

    不知是不是进入了隧道的关系，苏越正刷着视频的手机突然没了信号，他莫名地有些不安，手指在屏幕上来回滑动刷新，等待着视频加载，同时不停地拿眼去瞧雷霆，一脸的心不在焉。

    只见雷霆眉头微微蹙起，眉心一道浅浅刻痕，如先前一般小心谨慎地开着车，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是他神情太过专注的关系，令苏越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忍不住便想开口说点什么来打破凝重。

    “霆哥，你说这雨这样大，像不像天漏了？”说完他便后悔了，没话找话说也不是这样胡扯的，太尴尬了。

    雷霆倒是没有在意，只笑着分出一只手来，掌心朝上停在苏越面前，苏越眼神亮了一亮，犹豫了一小会，便将自己的一只手放入了他的掌中。

    带着薄茧的手掌温暖而有力，一如它的主人一般，绝对的强势之下，不时也有温情在缓缓地流淌。苏越将它牢牢地握在手里，仔仔细细地观察研究起来。

    手指不似自己那般修长，这双手骨连节处突出肿大，一看便是勤于力量、搏击训练或惯于使用枪械刀具所形成的肌腱粗壮，手型也比自己看起来大了那么一号，肤色比自己的要深一些，显得健康很多，十指相扣时这样的对比尤为明显。

    雷霆好笑地用眼角余光瞥了苏越一眼，见他一副认真的模样，不好意思出声打搅，便由得他将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研究。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彼时，车队刚驶出隧道，暴雨在一瞬间倾泻而下，再度将所有人的视线都糊成一团。

    就在这明知危险却又最是难以反应的点滴之间，前方突然照进一阵强光，如同破开黑夜的闪电，刺得人睁不开眼。

    “砰”声巨响中，有急刹车时车轮与湿滑的地面剧烈摩擦时发出的尖锐叫嚣，伴随着无可挽回的相撞声。

    苏越只看到前面那辆车以极快的速度在他眼前放大，没等反应便又是一声响亮的撞击声在耳边炸裂，身体被一阵巨大的惯性猛地向后拉扯，紧接着车尾撞上了后面的那辆车，他的身子又被迫向前弹起，最终重重地摔在椅背上，安全气囊在电光火石之间飞弹而出，带出一蓬白色粉末，霎时便将他脑袋击得一个晕眩，眼前也黑了一黑，五脏六腑都仿佛被冲击成了碎片。

    苏越当即便明白这回是真的大事不妙，来不及等身体适应，便赶忙偏过头去看雷霆，只见雷霆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因曾经经历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对危险的感知和应对能力远超常人，仅仅闭着眼甩了两下脑袋便将所有的不适尽数驱散了。

    苏越的手还保持着和雷霆相握的姿势，他胸中血气翻涌，暂时没法开口，便用力紧了紧手指，以此来向对方传递安全的信号。

    两人的视线均被安全气囊遮挡，看不见前方的情况，根据刚才紧急状态下瞥见的一点信息来思考，似乎是最前面的那辆车被什么东西撞得弹了回来。

    能够让一辆正常行驶的SUV反向倒退，与之相撞的物体必然形态巨大。

    雷霆与苏越互相对视一眼，心在同时间沉入了谷底。

    雷霆摸到手边的通讯器，同时接通了四辆SUV的通讯系统，只有三辆给予了回应。

    粗略地问询完所有人的情况，清点完毕人数，拟定了一个临时作战计划后，雷霆微微侧身艰难地从车座下摸出两把博莱塔手枪和几个弹匣，两把枪略有不同，雷霆摩挲了一下后垫板，将属于苏越的那把后垫板略小的枪递给他，枪内早早地就填满了子弹，足足20发，不算多，用作自保却是够了。

    彼时，冯氏还未凉透，终究还是存着一些实力的，若是有心搞一场暗杀，也应该会碍于社会影响而不敢闹得太大，雷霆本来想得便是如此，故而出行时虽挑了最为精锐的手下守护，阵仗却也算不得大，十二三个人而已。

    然而，这一次，雷霆实实在在地失算了。

    他本想用手机求援，却发现信号格消失不见了，这一整片区域，竟然全都被屏蔽了信号！这场伏击，只怕比想象中要难以应付得多。

    手摸上了车门把手，雷霆小心翼翼地将车门打开一线，“砰砰砰”，立刻有好几发子弹准确地扫射在了车门上，震得人手腕发麻，雷霆不得不将门再次关上。

    车外已然传来枪战的声音，连续不断地射击声和惨叫声听在雷霆耳朵里，直叫他五内俱焚。

    自从将曾经的帮派洗白，创立了“惊雷”集团之后，他已经很多年不曾经历过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了，车外是跟随自己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正忠心耿耿地在为自己搏命，而自己又怎能安然地坐于车内？

    手指再次握紧了门把，准备拉动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对苏越叮嘱，语气中不忘温柔和关切：“苏越，你就待在车里，千万别出来，把车门锁好，车窗是防弹的，听到没有！”

    得到了他的回应后，雷霆便咬着牙将身子从安全气囊下挪出来，苏越想也不想一把拽住他的衣角，雷霆看了一眼，安抚般地冲他笑了一笑，随即握着他的手将衣角拽了出来，接着一个漂亮的侧滚干净利落地离开了车子，瓢泼的雨水汹涌进车内，瞬间将整个驾驶座淋得湿透。

    苏越神色复杂地望着冲入战圈中的身影，片刻后才艰难地将双腿从气囊下拔出来，手撑着主驾座，拼了命地去够车门，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车门关上。

    大约是火力都被吸引到了别处的原因，他们这边在进行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竟然没有受到任何的攻击。

    苏越手脚并用地通过中控台爬到后座上，透过前排车座间的空间，他终于能看清外头的形势。

    一开始撞他们的，根本就不是普通的什么大型车辆，而是一辆军用越野车！而那些人也不是什么普通打手，而是训练有素的外籍雇佣兵！除此之外，四面八方各停了好几辆越野车，呈包围的态势，竟是意图将他们困死在这方圆之内！

    睁大了眼睛透过重重雨幕去搜寻周围，除了混战的人群之外，并没有看见顾卿所说的暗中保护自己的人，大约也是考虑到不能轻易暴露的原因，故而只要自己没有危险，他们便不会贸然行动吧。

    这条城郊公路，平日里来往的多是去森林公园等景点游玩的游客，并不是主干道，故而监控设备数量稀少，然而隧道进出口却一定是有安装探头的。苏越将脸趴在后车窗上仔细找寻，果不其然，不远处有几个摄像头闪着微弱的红光。

    这片区域既然被屏蔽了信号，那监控设备必然也失了效，同一区域内出现几个探头同时故障，警方很容易便会察觉，这样一来，警方很快便会赶来吧。

    雨势渐弱，前方的战斗进入了一个胶着的阶段，双方人马各自找了地方隐蔽，以寻求合适的时机进行狙击。

    冯氏虽说请了雇佣兵，可雷霆这边也不是吃素的，一场混战下来，死伤各半，雷霆的手臂和大腿都有被流弹擦伤的痕迹，刚换的浅色休闲装也溅了斑斑点点的血迹，手中的枪早已打空了两轮，对方火力太猛，这样下去，几乎毫无胜算。

    正思索间，忽听一声爆破巨响，连带着大地都震颤不止，雷霆想也不想一把扣住身旁兄弟的脑袋，迅捷地压着他和自己一同卧倒在地，耳中瞬间便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线类似电流的声波，抬眼去看，却是对方穷凶极恶之下，竟然扔出一颗手雷，将不远处藏身于灌木之后的几名兄弟直接炸死了。

    紧接着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几名雇佣兵突然暴起，手持军用冲锋枪，冲着另一个方向一连串地扫射，惨叫声中，雷霆这边的人手几乎全军覆没。

    雷霆终于骇然失色，惊惧中，目光不由自主地朝苏越所在的车子望过去。

    非常奇怪的是，虽然雷霆这一边正经历着枪林弹雨，但离着不远的苏越那边却一丝动静也无，这样的认知让雷霆从心底升腾起一阵彻心彻骨的寒意——冯晟只怕是要活捉了苏越！

    那些个雇佣兵见形势已然尽在掌握，便有些松懈下来，几个人冒了头出来拿枪便是一阵疯狂的扫射，边开枪边大笑着用英语骂着难听的话。

    雷霆和最后一名手下躲在一辆越野车后面，强忍着子弹的冲击力，挨过了一轮又一轮地扫射。

    那些雇佣兵整日里枪林弹雨惯了，根本不知畏惧，此刻见战场上已无动静，便以为真的已经没有活人，又记起雇主提出的必要条件是要杀掉一个男人，附加条件是活捉另一个男人，便端着武器开始搜查起战场。

    苏越离方才的爆破点比较近，自那阵爆炸之后便有些头晕目眩，等缓解过来的时候，战场上的形势已然逆转。

    望见慢慢地朝自己这边搜寻过来的雇佣兵，思忖片刻，立即明白了冯晟的意图，他赶忙闪身躲到椅背后面，握紧了手中的枪，偷偷地透过椅背头颈间的缝隙往外打量——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战场上混乱一片，到处都搜寻不到雷霆的踪迹。

    他不会真的死了吧？

    这一瞬间，不知是因为爆炸的后遗症，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苏越脑中突然陷入一片空白，唯有指尖冰凉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