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下）

    冯晟挑了挑眉毛，似是有些诧异，但随即便笑了，那笑容阴恻恻地，活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他站起身来从桌子另一边绕到苏越面前，一只手缓缓地抚上了苏越的脸颊：“不签最好，不签我可就要带你的小男宠去单独聊聊了，啧，真是漂亮的眼睛，我快要等不及看这双眼睛里含满泪水的样子了。”

    “……霆哥……”苏越没有尝试着甩开冯晟的手，目光依旧望着雷霆的方向，无助地低低唤了一声。

    雷霆没有回头，他就像没听见苏越的求助一样，身形不动如山，让人摸不着头脑，片刻之后，他突然发出一声嗤笑，一字一字地寒声道：“冯老爷子，我不喜欢受人胁迫，既然你儿子看上了我的人，人我就当送给他了，今天咱们就算谈崩了，可您记住，这是奇耻大辱，来日，我雷霆必当百倍奉还。”

    苏越的心在瞬间寒了下去，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失去了力气，不敢相信自己竟这样轻易地就被当成了弃子，脑中混乱一片，这里面有一直以来对于雷霆对自己的感情深浅判断失误的挫败，有对他杀伐果决、冷酷绝情的震惊，也有对自身未知命运的恐惧。

    顾卿说得没错，不论发生什么，雷霆都永远会将集团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他想这时候就算没有人压制着他，他也是没有力气反抗的。

    冯晟傻了眼，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的手还停留在苏越细瘦修长的颈部，却摸也不是，不摸也不是，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变成了一场闹剧。

    雷霆冷冷地哼了一声，甩手便要走，谁料冯老爷子应变神速，回头对着身后一众保镖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三名保镖训练有素地冲到雷霆跟前将他团团包围住。

    “雷总的心也太急了，饭都没吃，这怎么就要走了？不如坐下来再聊聊，”冯老爷子面上一派亲切和善，仿佛真的有心邀约一般，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雷霆心跳骤停，“阿晟，把人带到外间去，弄出点动静出来，这里太安静了。”

    “雷总，我年纪大了，见不得那些个淫艳画面，奈何阿晟喜欢，倒是要多谢雷总成全了。”他话一出口，冯晟那边立刻心领神会，这是要试探雷霆的底线了，暗暗在心里骂自己蠢钝，竟被雷霆方才一句恐吓的话给唬住，差点便乱了方寸，一挥手命人将苏越拖去外间，自己也施施然地退了出去，把门带上的时候还不忘用充满得意与玩味的目光挑衅雷霆。

    雷霆心中终于汹涌起惊涛骇浪，一双眼仿佛钉死在了门上，目中跳跃着能够将一切都燃烧殆尽的滔天怒火，手中握着的手机几乎要被他捏成废铁，竭力伪装出的绝心绝情在听到外间传来的一声凄厉无比的“不要！”之后终于土崩瓦解。

    冯氏这个老不死的家伙实在是太难缠了，竟然在转瞬间便将他这出空城计摸了个透彻，本想着只要自己先行离去，对方发现苏越没有了利用价值便不至于立下黑手，纵然他们真的绑了苏越走，他身上还带着追踪器，一时半会也丢不了，再过片刻阿风便会带人赶到，到时无论救人还是杀人都将变得轻而易举。

    这本来是既能保住集团利益又能护得苏越周全的最好办法，却不料老头子竟老奸巨猾至此，现在看来，恐怕不得不低头妥协了。

    自那声惨叫之后，苏越便再也没有发出过声音，片刻后一阵响亮的巴掌声传来，隔着门板都听得真切，足足打了有七八下，然而还是听不见任何求饶或是哭喊。

    这种看不见现场的状态下，声音带来的听觉刺激是如此的可怕，那每一下耳光都仿佛是抽在雷霆的心尖上，脑中不可抑制地浮现出苏越受辱时倔强的脸庞，痛苦的神情，以及绝望的啜泣。

    雷霆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目光转回到冯老爷子的脸上，他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凶恶光芒，腮边咬紧后槽牙的动作清晰可见。

    在三名保镖的环伺之下，雷霆缓缓地挪动步子，走到桌边，拿起桌上那份薄薄地协议，看也不看，便从西装外套中掏出钢笔来签字。

    冯老爷子好整以暇地注视着雷霆的一举一动，表面上一副悠然的模样，实则从未放松警惕，他们之间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引线，只要一方稍有异动，另一方立刻便会让其付出代价。

    “放人。”雷霆将签好字的协议放在转盘上，手指按在旁边，手臂肌肉呈现发力状态。

    “把协议给我。”冯老爷子语声坚定。

    “我要先看到人。”雷霆既不慌张也毫不退让，“快点。”

    冯老爷子的目光片刻不离雷霆，他虽然对雷霆鄙夷至极，但此时也不想再多生事端，略一思忖，便招呼手下去叫人。

    苏越被推进来的时候，几乎可以用衣不蔽体来形容。雷霆急忙脱下外套将他几近赤裸的上半身裹住，他下唇被自己咬出了一排深深的牙印，两边脸颊红彤彤地有些浮肿，能看到很明显的巴掌印，目光中带着惊魂未定的呆滞，身子也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着抖。

    冯晟带着一脸恶劣的笑容紧随其后，望见苏越拼命往雷霆怀里钻的乖巧模样，与方才在自己面前那副宁死不屈的傲然一对比，心中顿时升腾起妒火，又想起雷霆此刻赤手空拳、受制于人，乃是绝佳的羞辱报复的机会，当即也不管什么礼仪教养，直接便逞起了口舌之快：“雷霆，真没想到这个玩意儿还挺刚烈的，抽了七八个巴掌硬是不吭一声，不过，玩物就是玩物，本少爷稍微摸了两把就硬得跟什么似的，一看就是你没喂饱他，真是白白糟蹋好东西。”说着低下头换了一副诱导的口吻对苏越笑道，“要不，你就跟了我吧？小爷保证每天让你欲仙欲死……”

    他话未说完，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拳，出拳的人是苏越，这一拳出其不意，打得又快又猛，一下便将人掀翻在地，牙齿磕破了唇角，顿时流出血来。

    苏越将雷霆的外套甩在地上，也顾不上春色外露，作势便要扑过去打人，雷霆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拖住，同时间一众保镖也都冲过来将冯晟与苏越间隔开。

    冯晟被那一记重拳打得头晕眼花，在地上趴了一会才被人搀扶着起来，期间苏越几度要挣脱都被雷霆控制住了，最后不得不在他脑后重重地落了一记手刀，这才彻底安静下来。

    雷霆面上重又出现那种要将人生吞活剥的表情，方才那样侮辱性的话语都没能让他产生震怒，但苏越在走投无路之下羞愤至极地那一拳终于令他深深地感受到了何为共情。

    将苏越打横抱起，雷霆目光森冷地扫过厅内所有的人，仿佛要将他们一个一个地活生生地钉死在当场一般。

    雷霆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生出过这样迫切的杀心了，他就像被仇恨和冲动牢牢地扼住了咽喉，像被疯狂的嗜血欲望霸占了身心，整个人从如同化身为血海修罗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眼见着雷霆的状态如此骇人，冯晟终于生了怕心，仿佛着了魔一般，失魂地喃喃：“别放他走……杀了他……快杀了他……”

    一众保镖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雷霆怒极反笑，随着他这一笑而来的还有一声巨大的门板轰塌声，是袁风终于带人赶来了。

    接下来是一场混战，以双败俱伤的结局告终，但因雷霆这一方人手大多是曾真正经历过刀口舔血日子的黑道人马，故而在武力值上胜了冯氏一筹。

    现场一片狼藉，精美绝伦的私厨小馆转瞬成了废墟，价值不菲的桌椅家具几乎全毁，幸而这家小馆是冯氏旗下的资产，没有冯老爷子的命令，谁也不敢报警，加之双方都没有枪械，这才没有造成更严重的社会影响与人员伤亡。

    雷霆当着所有人的面在第一时间撕毁了协议，带走了账本，之后便抱着苏越退出了现场，他本意是要杀人的，可袁风没有亲历经过，思虑再三之后，手下留了情，最终只取了冯晟一根手指作为赔罪，谁料冯老爷子见自家宝贝儿子受伤，一时气血翻涌，激动过了头，竟当场中风了，从此再也不能出来主持局面。

    冯晟虽名义上是少东家，可自小吊儿郎当惯了，一直对集团内的事不甚上心，此时突然要他全盘接手下来，难免力不从心。冯氏这回彻底失了龙头，一颗大树眼见着一天天地凋零枯黄，再难翻身，不过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