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乍晴

    三日之后，会展中心。

    雷煜早早地等在展厅门口，与前来参加画展拍卖会的商贾官员们一一握手交好。

    他身着一件银灰色的西装套装，配套的黑灰色条纹领带显得既正式又不过于古板，他身形与雷霆相近，有着因常年健身而练就的连西装也藏不住的猿背蜂腰，留长的头发在耳后一丝不苟地束起，配着他英气十足的五官和温和有礼的微笑，十足地绅士风度，仿佛一只优雅而高贵的豹。

    拍卖会定于下午两点，此时已经快一点半了，那个人还没有来。

    雷煜心中有些焦躁，面上却装作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垂目去看腕上的金表，抬眼间又见两位财阀世家的公子各携女伴互相寒暄着进门，他赶忙露出一个标准东道主的笑容，与他们握手言谈，亲自引他们入场就坐。

    安排好了那边，刚一出会展厅便遇上了同样西装笔挺的雷霆和袁风，雷煜惊喜地叫了一声“哥！袁风哥也回来啦！”，快步上前准备引他们入场，当靠近了才发现苏越面无表情地跟在他们后面，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听到声音也目不斜视，当自己不存在一般。

    雷煜愣了一愣，似乎完全没想到他哥的这个漂亮却不听话的小情人会乖乖地跟来参加这种场合，而且没想到穿上礼服之后，这人竟是如此地光彩夺目，竟比场内众多美艳的女伴看着还更有吸引力几分。

    不怀好意地瞥了雷霆一眼，雷煜眼神中的揶揄几乎抑制不住，雷霆自小与弟弟心意相通，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伸出手指来在弟弟脑门上狠狠地敲了一下，笑道：“别乱猜，他自愿来的，我可没用强。”

    雷煜挑了挑眉，敷衍地应和两声权当相信了。

    “哟，都来啦。”身后传来一个爽朗清越的男声，四个人齐齐回过身，只见顾澜正笑着朝他们走来，他穿着同样正式的西服，显得身形挺拔了不少，平日里总是因为上班懒得打理而略显软榻的短发今天也梳理得一丝不苟，根根分明地向后竖起定好了型。

    “顾医生？”雷煜和袁风齐声道，都略有些意外。

    雷霆却没有丝毫的惊讶，笑着和顾澜颔首道：“是我请来的，顾医生书香世家，家中名画名物一定也不少，想来很是懂行吧，今天看中什么，直接拍下，我送你，权当是答谢了。”

    “举手之劳，应该的。”顾澜说完朗笑两声，眼神却有意无意地向苏越那边飘了一飘。苏越依旧垂着眼，默然不语。而袁风则是寸步不离地守在雷霆身侧，似乎对苏越很是警惕。

    雷煜恍然地笑了笑，引他们一起进入内场之后，又独自一人出来，这回他面上的神色终于显出些焦急来。他边往大门口走边拿出手机来看，泛着冷光的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未接来电，甚至连信息都不曾有一条。

    已经一点四十五了，那个人还是没有来。

    “雷先生，拍卖会要开始了，您看要不要先进去准备一下？”主持人的催促声在身旁响起，雷煜的目光定定地看向门外，空荡荡地主干道上空无一人，只有秋日干爽舒适的阳光倾洒以及微风过处卷起的几片枯黄落叶。

    咬了咬牙，又踮起脚最后眺望了一眼，雷煜这才有些心灰意冷地转身跟着主持人往后台去了。

    “各位，下面这件拍品是雷煜先生历时一年时间完成的精心之作，雷煜先生三年前就读于F国皇家美术学院，未入学时已经在国内艺术圈中小有名气，进修期间产出的精品画作更是数不胜数，如今雷煜先生已然成为各大艺术展会争相邀请的青年艺术家。”

    “这副油画名为，描述了希腊众天神完成一整天的职责之后，迫不及待地投入各自的爱人的怀抱，画面将洛可可风格的纤弱娇媚、华丽精巧发挥到极致，温柔里带着甜腻，纷繁而锁细。是一副不可多得的上品佳作。”

    “竞拍价格十万起。”

    主持人清朗明亮的音色感染力十足，下面立刻开始有不少举牌叫价的人。

    苏越冷眼看着台上的拍品被一件件拍走，耳中听着已经高到超出拍品本身价值的叫价，心中不由讽刺地觉得这些人为了拉拢雷霆还真舍得下血本。

    雷煜的画作最终以120万的价格成交，这足够在二三线小城市买下一所公寓房的价格就这样轻轻巧巧地被他们买了一副画。可怜有些人却还在为了每个月几千块的房贷在日夜奔波。虽然听起来很不公平，但却形成了这个社会的价值体系。

    雷霆满意地看着助手们小心地将画作用白布盖好抬回后台，看着站在舞台边上的雷煜眼中难掩的惊喜光芒，心中也觉得欣慰。

    正在此时，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会场，在最后一排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翩然坐下，那人一头黑直的长发，用一个金属发环简单地在耳后束起一半，他身形颀长，身量也高，着一件薄薄地杏色针织开衫，衬衣领子高高立起，遮住修长脖颈，面容俊美秀丽，眉目如画，口小唇薄，武人文相，让人看着竟有种雌雄莫辩的模糊了性别的妖艳美感。

    他坐在那角落的阴影中，刻意不想让人看见一般，但如他这样耀目的长相又怎么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刚坐下便立刻有坐在他几步之外的一个财阀世家的公子舍了身旁女伴，端着酒前来搭讪。

    那小公子刚坐下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就被他一双凤目冷冷一横，热情便立刻被浇熄了大半，尴尬之下又舍不得对美人动怒，只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冷着脸将女伴招来，狠狠地在她屁股上掐了一把。

    这里的动静引来了雷煜的注意，他本来背对着观众站在台子旁边悄悄地看手机，刷完一遍社交软件还是没有发现那个人传来的一点消息，正失望着，一转头便看见了那个坐在角落阴影中的人。

    不过一个多月没见，再见时仿佛过了千万年。他还是那个样子，不喜张扬，却又十足地我行我素。

    本以为他不可能来了，一个多月前接到他同意来参加自己的画展拍卖会的电话时，雷煜心中激动不已，但激动过后便是深深的忐忑，直到刚才他都还以为他只是又和自己开了一个玩笑。

    雷煜欣喜若狂，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地冲下台去。那人与雷煜对视着，神色沉着淡然，但细看之下却能发现那薄削的唇角也含着隐隐地自豪的笑意。

    大约是那人冷静的表现提醒了雷煜，他终于回过神来，赶忙克制住内心翻涌的冲动，才不至于在众人面前失了仪态。

    顾澜注意到雷煜表情的变化，顺着他的目光偷偷地看了一眼，心下立刻了然，他越过袁风笑着对雷霆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便起身绕到后面出去了。

    雷霆听完扭头朝他指示的方位看过去，果然看见一个貌若天人的男子面色沉静地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目光却一刻不停地追随着他的弟弟，不由莞尔，他回过头来冲台上的雷煜玩味一笑，惹得一旁的袁风一脸莫名。

    拍卖会进行得很顺利，几乎每件拍品都成功地找到了它的主人，而且是以相对高的价格，雷霆也拍下了一件价值两百多万的明代的瓷器作为谢礼送给顾澜。

    雷煜的画作接连几件都拍出了近七位数的天价，其实这不单单是看在雷霆的面子，而是雷煜的确在艺术上很有才华，以他现在的名气随便的一幅画按市价都得卖个大几十万，更何况是拿出来拍卖展览的精品佳作。

    雷霆用老父亲看终于出人头地的儿子一般的欣慰目光注视着雷煜，而雷煜的全部心神却都因那个人难得的赞许而激荡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