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午后暖阳

    “查到了。”

    傅斯年将笔记本电脑转了个方向，把屏幕朝向傅斯陆。

    “这家游戏公司持股比例最高的大股东是数点。但这……可能性不大吧。”

    数点，是华国家喻户晓的老牌大企业，互联网公司几大巨头之一。数点目前的执行总裁已经在任十几年，同样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这样的大公司，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社会的热议，更不用提高层变动这样的大事。

    傅斯陆沉吟片刻：“我记得，数点两年前，是不是获得了IMU的投资？”

    “对，而且目前还和IMU华国总部达成了合作，这事很早之前就有风声了。但是……”傅斯年瞥他一眼，“哥，你在想什么呢？别的不说，两年前商怀羽才十八岁！那可是IMU！况且，商怀羽看起来也不像外国人啊？！”

    IMU集团，全球数一数二的超大型跨国集团，在许多领域都占据着统治性的地位，金融、工业制造、电子科技、网络工程等行业均有涉猎，产业链遍布上百个国家。

    IMU集团现任董事长罗因卡佩先生，年逾不惑，是土生土长的R国人。尽管富可敌国，但为人非常低调，很少在公开媒体上露面。

    据传闻，这位神秘的罗因卡佩先生还有着贵族血统，是R国一位侯爵的后代，其母亲的家族也是妥妥的名门世家。

    “确实，是我多想了。”傅斯陆揉了揉眉心，自己也觉得不可能。

    虽然他们知道商怀羽的父母在国外，但其他的信息一点也没有，具体是在哪个国家，他们并不知晓。要说商怀羽也许是R国的贵族后代，是罗因卡佩的孩子，那未免像是天方夜谭。更别说还在IMU有任职，这听起来都不太可信。

    “看看其他的股东吧……”他们跳过了数点，看向后面的股东名单。

    “这家倒是有可能。”傅斯年点了点其中一家中大型外资企业，“看资料，它是这五年才刚刚进入华国市场的，而且董事长也是华裔。”

    “有董事长的个人信息吗？”

    “有。”没几分钟，傅斯年就把网络上所有关于这位华裔董事长的信息扒了出来

    “这位也是当地富豪排行榜的老常客啊。”傅斯年看着资料，不由感慨，“要是他是商怀羽父亲，那也就不奇怪了。”

    毕竟商怀羽才20岁，在这个年纪，靠自己的本事获得这么高的地位，难度系数太高。但商怀羽那个派头，还有那天游戏公司高管们对他尊敬的态度，都说明他身份不低。那么，他的家世必然足够显赫。

    他们又排查了一圈剩下的股东名单，找出有可能性的选项。

    最后傅斯陆那家中大型外资企业得出结论：“那，最大概率还是它。”

    但由于是外国的企业，加上董事长又很低调，所以在网上找不到更多具体的信息。傅斯年查了一下，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收获，能把这家公司和商怀羽联系上。

    “不过，上面显示这家公司华国总部的实际控制人在去年有变更。很有可能……”傅斯年看着看着资料，眼睛一亮，“他们总部地址就在Y市，我明天刚好要去Y市工作，我去打听打听。”

    “工作？”傅斯陆眉梢微扬。

    傅斯年摸了摸脖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个朋友搞了个项目，让我去当几天顾问。”

    傅斯陆颇有些意外，毕竟傅斯年很少主动揽活。要不是傅家的变故，外面想请他都很难请到。

    能让傅斯年突然愿意给人打工，又发生在这两天的事情，只有……

    “怎么突然肯接工作了？”傅斯陆状似无意地说，“小羽这几天都很黏着你呢。你不在家，他可怎么办。”

    傅斯年怔了一怔，红晕瞬间爬上脸颊。

    他垂下头，像是想到什么场景，耳朵尖都红透了。

    “有……有吗？他不是本来就爱黏人……”他手指抓着衣角蜷缩起来，结结巴巴道，“反正，他要人陪，你不是留在家么……等等，不对，我，我跟他说过这事了的……”

    傅斯陆看自家弟弟的反应，顿时了然，轻笑了几声。

    这几天黑板上接连增加的笔划数，他可都看在眼里。

    看来，那天一趟公司行程，小羽和斯年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事件。才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斯年对小羽的态度就完全转变了。

    “哥你笑什么？”傅斯年被他哥悠然中带着一丝欣慰的眼神看得脸更热了。

    “没什么，”傅斯陆抬眸，坦然地看他，“只是觉得很巧合，你刚好要去Y市，可以打听消息。”

    明明自己哥哥的语气很平静，心虚的傅斯年却有被调侃了的错觉。

    好像他很想打听商怀羽似的！

    他又羞又恼地合上笔记本：“行了，那要说的我都说了，我上楼收拾行李去了。”

    说完就噔噔噔走了。上楼时还绊了一下　，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傅斯陆看着弟弟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他对此倒没有什么情绪立场。他很少会细想当下发生的事情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只是习惯于做好决定，然后埋头默默把该做的一切完成。

    只不过，看到傅斯年不再那么别扭，他终归也是松了口气。

    尽管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商怀羽有绝对的本事治他这个笨蛋弟弟，傅斯年早晚也逃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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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

    商怀羽难得放了个假。他前一天去了邻省出差，是今天清晨才回到家的，带着连夜坐车的疲惫。跟傅家兄弟一起用了个早餐，他就睡觉去了。

    早餐过后，傅斯年也拉着行李出门了。家里就只剩下商怀羽和傅斯陆两个人。

    商怀羽这一觉睡到了午后。下午的阳光已经过了最滚烫的时候，转为惬意的温暖，他才悠悠醒过来。

    随意洗漱了一下，放下漱口杯时，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他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发，也懒得梳了，下楼去找傅斯陆。

    傅斯陆不在客厅，而在阳台。商怀羽走过去的时候，他正坐在摆放着茶具的小桌边上，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握着一支钢笔写着什么，耳朵里还塞了蓝牙耳机。

    商怀羽走近一看，他正在写的那本册子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考题。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的笔尖，影子拉得很长。他低垂着的俊美侧脸也泛着柔和的光。

    “鹿鹿哥哥，你在做题目？”商怀羽有些诧异地问。

    “嗯？”傅斯陆才发现穿着睡衣的商怀羽来到了身边。

    他抬起头时，原本严肃的眉目瞬间舒展开来。他摘下耳机按了暂停键，唇角也露出笑意。

    他温声回答道：“对，准备考个证书。本来早应该考了，但是之前一直太忙，没有时间复习。这半年刚好闲下来。”

    商怀羽大致扫了一眼那些题目，看出是跟金融有关的，一大堆复杂的术语。

    他不由得感慨：“果然还是那个鹿鹿哥哥。”

    被包养期间还要努力考证，这世上恐怕也没几个人会这么做了。在他记忆里，傅斯陆就没有停止过学习这件事，一直是个勤奋得让人害怕的学霸。

    “那我不耽误哥哥复习啦。”他笑道。

    傅斯陆听到这句，不由得放下了笔。刚想说“不耽误”，却又听到商怀羽问：

    “年年哥哥呢？”

    “……”傅斯陆的眉心忽然就皱了一下。

    只是很平常的问题，但，不合时宜的，他心里涌上一种微妙的滋味。

    其实从小，商怀羽就在傅斯年面前放得更开一些，面对他的时候总是很乖巧规矩。

    小时候的商怀羽倒也不是不黏他，只是，只有对上傅斯年的时候，小家伙才会露出无所顾忌的那一面。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小羽会整蛊傅斯年，故意惹傅斯年生气，没心没肺地跟傅斯年打闹，却很少敢对他恶作剧。

    再见面以后，他已经快忘了这个困扰他很久的疑惑。但是现在，商怀羽一个无意识的提问，又让他想了起来。

    他以为，长大之后的商怀羽已经不会有这种顾忌了，事实上商怀羽现在确实也不怕他。

    但是他没有想到，商怀羽还是那么喜欢找傅斯年。

    还是……和傅斯年相处更轻松？

    傅斯陆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阿年他去给朋友当项目顾问了。”

    “什么？他已经去了吗？”商怀羽的神情顿时有些失落，“怎么这么急就去了。”

    傅斯陆心不在焉，不自觉有点答非所问：“他以前心思不在这上面，多少人请他他都不管。现在他肯接活，报价刚好也低，那些人当然不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听了这话，商怀羽的小脸皱起来：“啊？那以后年年哥哥岂不是会经常不在家？”

    “……如果你希望他留在家的话，让他回绝他们就好了。”傅斯陆淡淡笑了笑。

    “当然，他们可别想跟我抢人。”商怀羽理所当然地接话道。

    而后，他又感到有些奇怪，望向傅斯陆：“不过，鹿鹿哥哥，你也希望年年哥哥留在家吗？”

    傅斯陆怔了一下，还是笑。他轻声说：

    “倒也不是想留着他。不过，现在他有活干，你又一天到晚不在家，只有我最闲了。”

    “闲不好吗？”商怀羽歪歪脑袋，“鹿鹿哥哥以前那么累，好不容易才能休息一段时间，好好放松自己。”

    “好是好。”傅斯陆抬手，梳起他乱乱的头发，“你说得也对。每天给你们做做饭，收拾收拾家务，其他时间都可以自己支配，是很放松。”

    商怀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

    接着，他坏笑了一下，突然靠近傅斯陆，捏了一把那紧瘦的腰：“不止这些哦，还要随时应付我。”

    傅斯陆扬唇笑了笑，轻轻搂住少年：

    “嗯，还要伺候你，小祖宗。”

    他捏了捏商怀羽的脸颊，又说：“对了，你没吃午饭，现在饿了吗？”

    “嗯嗯，我差点都忘了！”

    商怀羽这才想起自己下楼的原因，赶紧用力点头：“我要吃蟹黄拌饭！”

    “好，我现在去做。”傅斯陆很顺着他，温和地应下来，站起来准备去做饭。

    “鹿鹿哥哥最好了！”商怀羽欢呼一声。他从后面搂着傅斯陆，重重亲了一口傅斯陆的脸颊。

    香甜柔软的亲吻，让傅斯陆脚步一顿，心里颤了一下。

    头几次的开发，已经让他的身体记住了被商怀羽触碰的快感。现在，商怀羽有近一个星期没有碰他了，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他体内不自觉地有些燥热。

    毕竟才开过荤的男人，很容易被撩拨。

    不过，并不是躁动的时候。

    他定了定被扰乱的心神，才走进厨房，如常开锅给商怀羽做饭。

    蟹黄拌饭也是商怀羽从小爱吃的美食，每一步傅斯陆都驾轻就熟。

    蒸螃蟹，去壳取蟹肉和蟹黄，加蟹壳熬油，炒蟹黄……

    没多长时间，一碗香味浓郁的拌饭就盛了出来。

    炒制过后的蟹黄和蟹肉看起来油津津的，入口却没有任何腥腻的感觉，鲜美又开胃。肉质紧实、口感回甜的蟹肉，顺滑咸香、如同流沙的蟹黄，和每一粒都包裹着蟹黄的喷香白米饭，搭配出了人间至佳的惊艳味道。

    商怀羽光是闻着香气就已经完全无法抗拒，迫不及待举起勺子。

    一口一大勺喷香的拌饭，饥饿的肠胃得到了最大的满足。他一边吃，一边不忘记含含糊糊地称赞傅斯陆的厨艺。

    傅斯陆习以为常，只是笑着看这张写满幸福的小脸，时不时伸手揩掉商怀羽嘴角的饭粒。

    他很少会有得到成就感的时候，无论事业上取得了多大的成绩，谈下了多大的生意，他都只觉得，那是他本应该做到的。

    可是很奇怪，看到商怀羽大口大口吃掉他做的饭，他的成就感却会满得几乎从胸腔溢出。

    他支着脸，眸光温柔地注视商怀羽吃完饭。等商怀羽放下碗筷心满意足地瘫在椅子上打饱嗝，他又收拾好餐具去洗碗。

    他走出厨房时，商怀羽已经回到了阳台上，坐在垫了软垫的藤椅里舒适地喝着饭后果汁。

    旁边还摆着另外一杯果汁，透明紫红的颜色，点缀着薄荷叶。

    “哥哥，快来喝掉它。”商怀羽向傅斯陆招手。

    傅斯陆下意识想拒绝，又听他说道：

    “是我刚刚现榨的哦！哥哥快尝一下喜不喜欢！”

    他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像只软软的猫咪。

    傅斯陆没有办法说出拒绝的话了，顺从地坐下来，拿起那杯果汁。

    入口时，他的神情却变了，微微睁大眼睛。

    出人意料，看起来颜色鲜艳的果汁，却是非常清爽的口感。甘凉甜润，却又丝毫不腻。在那一点薄荷叶的清冽之中，午后的暑气被瞬间驱散。

    “怎么样？有鹿鹿哥哥喜欢的青柠檬哦，还有西瓜和火龙果～”商怀羽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尾音都愉快地上扬。

    傅斯陆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盯着，那种甜意，从舌尖一直蔓延到了心口。

    “味道很好。”他的声音无比诚恳认真，“是我尝过的所有饮品里面，我最喜欢的。”

    商怀羽睁大了眼，带着微微的惊喜看着他。

    “谢谢你，小羽。”傅斯陆回视着他，温柔也溢出了眼眸。

    “那，”商怀羽更加期待地说，“鹿鹿哥哥，你现在开心了吗？”

    傅斯陆愣了一下。

    商怀羽在他的注视下，脸颊红了红，声音渐弱，有些羞涩。

    “因为鹿鹿哥哥刚才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我在想，是不是因为哥哥一个人留在家里，太无聊了。”

    傅斯陆没有预料到，会从商怀羽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他怔怔地望着商怀羽，心中涌上的不仅是感动了，而是一种近乎于震颤的感情：“我……我不是……”

    他的情绪很少会外露，他从小就习惯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这是一个合格的管理者必须具备的能力。这些年，他都做得很好，即使是面对难缠无礼的对象，处在愤怒之中，也能够保持着浅笑，做出最有力的回击。

    他没有想到，只是心里的一点不舒服，就会被商怀羽轻易看穿。

    而他竟然不觉得是自己的表情管理出了问题，不像往常一样立刻反思自己，反而还……觉得喜悦。

    “我不是无聊。”好一会儿，他才摇了摇头，“我只是……可能是做题做得有些累了。”

    他当然没法对商怀羽说出真正原因，事实上，就连他自己都不太懂得，当时心里为什么会不舒服。

    但他隐隐约约有种笃信，商怀羽应该会懂他，不会问。

    果然，商怀羽软软的身体立刻靠了上来，双臂抱着他的脖子，窝进他的怀里。

    “那，鹿鹿哥哥现在还累吗？有没有开心一点？”

    “……不累了。”

    傅斯陆低声回答，像一声叹息。

    他收紧手臂，紧紧拥抱住怀中的身躯。

    “开心。”他说，“我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