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mama的疤

    第九章

    许行睁开眼。

    天光已明，要起床了，他动了动，看见靠在自己怀里睡的正香的母亲。

    也许许楚玉是真的看了恐怖电影，才会过来和他一起睡，不然这一夜不会那么安静，一点出格的事都没做。许行想，许楚玉好像很少和他一起睡觉，而总喜欢在早晨衣衫不整地过来叫醒他——说到衣衫不整，许行觉得奇怪，一夜过去，许楚玉的睡袍居然还老老实实地穿在身上，这真是一桩怪事。

    许楚玉“嗯”了一声，把脸埋到儿子胸前。

    许行：“……”

    他还要上课，没有时间在这儿让许楚玉纠缠，想也知道，许楚玉一定能说出“上课有什么要紧，不如在家陪陪妈妈”那样的话，母亲不懂事，许行不能不懂事，不能任由母亲为所欲为，因为他的欲望是没有终点的，给了他一点满足，他就会要求更多，直到他再也满足不了。

    许行要把母亲推开。

    可许楚玉要是那么容易让他推开，他也不至于觉得自己是个被母亲操纵的傀儡了，就算还没真的清醒，许楚玉还是本能地把儿子缠的更紧——就像绞缠住猎物就不肯放开的白蟒，脸还在许行胸肌上眷恋地蹭了蹭，含含混混地道：“宝宝，是不是想吃奶了呀？你自己吃呀……不要动妈妈，妈妈好困。”

    许行根本不相信他的说辞，许楚玉可比他睡的还早，看来，他说少上一节晚自习早点回家许楚玉还是不满意，想用这手段骗他晚点儿去学校，真是荒唐极了，但也确确实实是他会有的做法。许行当然不会上当，在母亲那些不上台面的小手段小伎俩之下，他已做出太多让步，再让下去，那他可真的要变成母亲手中的提线木偶了。

    许行狠下心，就要把许楚玉从自己怀里扯出去。

    “哎呀！你干什么呀！”许楚玉眼睛都还没睁开，不满地抱怨：“和你说了的呀，妈妈很困，你让妈妈睡一会儿，又怎么啦？”

    许行道：“你自己睡，我还要上课。”

    许楚玉道：“可你不在，妈妈怎么睡得着？宝宝，你就再陪妈妈睡一会儿，好吗？十分钟，只要十分钟就好啦。”

    许行不信他的话，一个十分钟过去，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是母亲惯用的把戏，他从前上了太多回当，吃了太多次亏，现在早知道要在许楚玉提出第一个要求的时候就予以拒绝，这样他才不会永无止境地提出新的要求。

    许行抓着母亲的手臂，要把他从自己怀里扯出去，用的力气并不小，因为知道这没那么容易……果然，许楚玉挣扎起来，看上去很不高兴。

    “坏儿子，你一点儿都不疼妈妈！”

    “放开我呀！我还要再睡一会儿呢！”

    “许行，小混账，你在干什么？”

    许楚玉抱怨个不停，耍赖地挣扎着，连腿都缠到了许行身上，就是不肯让他推开自己。可许行也已经狠下了心，不想再这么纵容母亲，在不伤害到他的前提下真的要把他从自己身上扯开。动作之间，许楚玉身上的睡袍松散开来，许行把母亲按在床上，让他动弹不得，正要起身离开，却在他背上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咬着牙问。

    许行一下子把母亲的睡袍扯下来，露出他的后背，只见那光裸、白皙的背上，错落交叠着丑陋可怖的伤痕，一看就知道是多年前的旧伤了，可留下的疤痕依然触目惊心，他的后背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摸上去，还能感受到凹凸起伏的疤痕。这居然是许楚玉的身体，而他，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许行觉得手下的伤疤比三昧真火还烫，烫的他浑身发抖。

    许楚玉挣扎着从他身下爬出去，拉好睡袍，低着头，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宝宝，你还要上课的呀，妈妈现在不困啦，你可以去学校了——你答应过妈妈晚上要早点儿回来，不能食言，知不知道？”

    许行不敢相信地看着他，逼问道：“你背上那些疤，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

    许楚玉系好了睡袍的带子，懊恼道：“妈妈就知道，不该和你一起睡。没什么，妈妈以前出过一场车祸，背上扎了很多碎玻璃、碎石子，养好伤就这样了。很丑，是不是？哎，妈妈不想让你看见的，你看见了，一定不喜欢妈妈了，是不是？”

    许行气的胸口发疼，愤怒道：“你怎么还在说这些烂话？”

    许楚玉抿抿唇，抬起头，抓住儿子的手，温温柔柔地道：“怕你担心呀。小行，妈妈知道，你是全天下最心疼妈妈的好儿子，妈妈知道你要是看见妈妈背上的疤，一定会很难过，你心疼妈妈，难道妈妈就不心疼你了吗？妈妈不想让你难过的呀。宝宝，这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事情发生的时候，妈妈都还没你现在大。那么久远的事，何必还要再拿出来说呢？乖，别担心，妈妈自己都忘了背上还有疤，你也忘了它，好不好？”

    许行攥着拳头，说不出话。

    许楚玉从床上下来，捧着儿子的脸，亲了亲他的额头，说：“好啦，乖儿子，起床洗漱，吃过早饭就去学校吧。晚上回来，妈妈带你出去吃大餐。”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许行的房间，明显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许行就算再愤怒，再想问下去，也没有机会再问，因为直到他上了天台，上了直升机，母亲都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显然是在刻意回避和他的接触。这让许行很不习惯，明明昨晚上许楚玉还抱怨能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太短。

    到了学校，许行无心听课，借着课本的遮挡，用手机搜索母亲的名字。

    得到的信息很少，对母亲的介绍也无非就是他的社会贡献，公司职务，名下基金，再就是他的独生子许行。许行发觉，有关母亲最早的信息记录也是在他出生以后，仿佛十七年前这个世上从没有过许楚玉这个人。这当然不正常，这说明有人在操纵网络上的信息，是母亲自己？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过去？还是另有其人？原因呢，又是为什么？

    许行面无表情地浏览网络上能看到的关于母亲的所有信息，许楚玉想要掩藏他的过去，可他偏偏就要知道真相。车祸？许楚玉以为他真的会信？不管是碎玻璃还是小石子，都不可能留下那样的伤疤，那些伤疤看上去太连贯，连贯的就像是有意为之，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不可能是外科手术，手术造成的伤口会更整齐，是……

    “嘿，小行，想啥呢你？让你回答问题呢！”

    许行放下手机，站起来，说：“C。”

    许行坐下之后，解松柏朝他挤眉弄眼，自以为声音很小地道：“咋回事儿啊你，想啥呢？你妈又问你中午想吃啥啦？那你告诉他，今儿新同学带了便当，咱们一起吃他的便当。别看叶小船没钱嘿，带的饭还挺好吃，昨儿都把我吃撑着了。哎，许行，哥们儿和你说话呢，你听没听见啊？”

    许行敷衍地点点头，可一点儿目光都没分给他。

    许楚玉真的很不愿意让他看见背上的伤疤，原因真的如他所说，是因为不想让他心疼吗？许行怎么想都觉得这不是真正的原因，以许楚玉的性子，就算身上破了一点皮都恨不得在他跟前哼唧半天，要是过去真的出过车祸，留下了无法抹去的伤痕，只怕要把那当做无往不利的核武器了，怎么可能遮遮掩掩的。

    许行想起来，在他面前，母亲虽然成天衣衫不整，可真的都没有把后背露出给他看过，就算一起在浴缸泡澡，他也不肯把衬衫脱下来。许行过去没有多想，但现在看到了母亲背后的伤疤，就从过去许楚玉的行为举止当中找到了更多蛛丝马迹。更别说，今天他诘问许楚玉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许楚玉的反应和平时大相径庭。

    这一切，都不能让他不起疑心。

    十七年前，他还没出生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许行发现，他对母亲的了解远没有他自以为的深，他以为把一切都彻彻底底地暴露出来给他看的母亲，其实还藏着不为人所知的巨大秘密。许楚玉，究竟是什么人？他的疤，到底是怎么回事？在生他之前，过的又是怎样的生活？

    许行发现，要想知道母亲的秘密，只有一个切入点，那就是他血缘上的父亲。他的父亲，到底是什么身份？是不是来自柏林？还是其他城市？他和许楚玉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从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许行不知道，也不知该如何下手。去查DNA吗？可不是所有人的DNA都在系统之中。

    许楚玉，到底在隐瞒什么？

    许行回过神，发现自己的笔记本上满满当当写的全是母亲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