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8 小怪物

    此时此刻，与杂物间相隔不过一堵墙的房间内，塞西正沉浸在梦境中。

    很久违地，他梦到了小时候的场景。

    那是在他六岁的一个夏天，傍晚的夕阳即将在天际沉下，坎纳镇的酒馆里蔓延着烤肉的香气与人们的笑声，他悄悄跑了出来，藏进了树木的阴影里。

    没过多久，寻找他的人也跟了上来。

    “他去哪里了？”伴随着踩踏枝桠的窸窣声，有个声音在问，塞西认出那是刚收养他的酒馆老板肯尼迪。

    “算了，别找啦。听说这小怪物就喜欢一个人往树林里钻，也不知道都在做什么。”回答肯尼迪的是他的妻子凯丽，这位女士正口嘴抱怨，“该死，为了迎接他，我还特地换了件衣服。结果这小怪物一声不吭就往树林里钻，真不懂事，你看……我的鞋子都被划破了。”

    “凯丽，别这样说塞西！”肯尼迪有些不满地打断了凯丽的嘟囔，“他可是那两位的孩子，我们整个坎纳镇的人都有义务照顾他。”

    “好吧好吧。”凯丽敷衍道，“我会好好抚养他一段时间的，反正也就一年。对了，下一年……是猎人沃尔森那家对吧？”

    “说这些干嘛？时间还早着呢。”肯尼迪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得先找到他。”

    “找不到也没关系吧？去年收养他的麦克不是告诉过我们……这小怪物，不，这孩子就是有这个习惯。”凯丽艰难地改变了对塞西的称呼，念叨道，“他性格孤僻，喜欢一个人往森林里钻，听说到时候他自己饿了困了会回来的。”

    “唉，毕竟这是我们第一天收养他，还是再找找吧，万一出事了也不好……”

    交谈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远去，一直躲藏在树木阴影中的塞西这才走了出来，他青碧色的双眸静静地望了那对夫妻的背影一眼，随后又不感兴趣地挪了回来，转到他脚边生长的一株花朵上。

    “他们有点吵……还有点烦。”塞西蹲下身来，有些烦恼地望着那朵随风摇曳的白色花朵，“我不喜欢酒馆里的气味，还有凯丽身上的香水味……我可以不要他们收养我吗？”

    “而且……”沉默了片刻，他又像是有些困惑地偏了偏头，“他们好像……也不太喜欢我？”

    花朵不会回答他，它只是在塞西的眼前静静摇摆着，发出淡淡的幽香。塞西倚着背后的大树坐下，睁大眼睛看着树影间被切割的破碎的日光，渐渐地，他像是想通了什么，脸上的烦恼慢慢淡去。”

    “没关系的。”他小声地对自己说道，“反正我也不喜欢他们。”

    在树林里待了两天，塞西最后还是回到了酒馆，他年纪还小，也不能很熟练地控制森林里的植物帮他寻找食物，这让他几乎是整整饿了两天。

    “天呐，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在看到他的那一瞬，凯丽立刻放下锅铲，惊慌失措地跑到门口抱着他，检查他身上有无伤痕。而肯尼迪则差点摔碎了手中的酒壶，他瞪着他，看着像是想要发怒，可望见塞西因为饥饿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色，他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用力摸了摸塞西的脑袋。

    “小伙子，你可吓死我们了，下次别再这样了，好吗？”

    塞西愣了愣，下意识地挣开凯丽的怀抱——那股香水味重的让他想要打喷嚏。他本来又想跑，但看着这两个对他来说几乎是陌生人对他露出担忧的神色，便又不知怎的停下脚步。在凯丽重新把他抱进怀里的时候，他有些觉得不能理解，便茫然地直接问道，“你们不是不喜欢我吗？”

    抱着他的怀抱僵硬了一下，还不等凯丽说些什么，肯尼迪已没忍住一个巴掌拍在塞西头上，这位平时总显的和善的酒馆老板皱着眉，“小伙子，你怎么会说出这样混账的话？”

    凯丽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她惊叫道，“天呐，难道就是因为你觉得我们不会喜欢你，所以你才跑出去的？”

    塞西缓缓点了点头，眼中仍满是困惑。

    “好吧好吧……”肯尼迪做出了个投降的的手势，他说道，“的确，我们可能……可能并不是太喜欢你，毕竟你看，我们也才刚认识你，而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得花时间培养的，你得给我们时间和机会……噢，等等，我不只是想说这个……”

    “塞西。”面对着男孩色泽奇异的青碧色双眸，他皱眉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表情严肃地说道，“你要知道，就算我们并不是特别喜欢你，可是，这不代表我们不会担心你。”

    “是啊。”凯丽拍了拍他的脑袋，“你还那么小，不要再做这样的举动好吗？”

    塞西沉默了片刻，迎着对方两人的眼神，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能理解。”他说，“如果是我，我不会担心你们，因为我不喜欢你们。”

    “你……”听着塞西毫不掩饰的话语，凯丽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她回头求助地看看自己的丈夫，却见肯尼迪也是一脸无奈。

    “真是个小怪物。”沉默了一会，酒馆的老板嘟囔着，他看着塞西，语声忽而严肃了起来，“好吧，那就这样。你不喜欢我们也没关系，我们不会限制你的行动。但你要知道，这一年是我们家收养你，我们无条件地负责你的吃住和适当花费，不需要你做什么来回报我们。但最基本的，你得保证自己安安全全的，不要出事给我们惹麻烦，让我们都安安生生地过完这一年。这是个互惠互利的事情，你觉得可以接受吗？”

    眼见两人脸上总算没再露出让自己困惑的神色，塞西心里松了口气，便认真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吧，那先去洗个澡。”肯尼迪说道，见塞西转乖乖身，便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然而一旁的凯丽的脸色却仍然显得有些难看。

    “亲爱的，我得承认，他的确是个小怪物。”见妻子的神情不好，肯尼迪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也还好，他看上去不是那种顽劣的类型，对吗？”

    凯丽只是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