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国王陛下，请您付出相应的代价吧
卡拉巴斯公爵的公寓，就建在王城最豪华的大街一侧。 尽管贵族阶层中，赌博早已蔚然成风，不履行赌约的一方，会被全体贵族所唾弃，但是——正如莱温提醒的，国王和大臣以税收作为赌注，传出去一定会被笑话，还会让人怀疑国王是否在趁机掠夺大臣的财产。 掠夺大臣的财产！这可太难听，太有损王家颜面了！ 因此，国王只带着自己的财政大臣，搭乘最朴素的马车，低调的赴约了。 和林间宏伟的古堡不同，这栋公寓是一座不起眼的灰色三层建筑，只有驻足细看，才会注意到门廊和阳台的雕花，是多么繁复和精致。 裹在黑色连帽斗篷里的国王，下了马车后，在侍从带领下，悄悄的进了门。 让克里斯意外的是，侍从径直领着他和莱温沿着旋梯往地下走去。 不知道建筑师安装了什么样的机械设备，这里的地下走廊通风良好，灯火通明，尽头是两扇黑色的大门，上面除了两个铜手环，什么装饰都没有。 “阁下，公爵大人为了可以让客人安心游戏，特地建造了这间棋牌室。请您放心，这里的一切设施都会让您满意。”侍从深深鞠了一躬，为两人推开门后，就自行离开了。 克里斯一面让莱温为自己除下斗篷，一面四下张望着。 嗯，的的确确是间棋牌室。中间一张暗红丝绒面的大牌桌，上面散着色子，桥牌，和一些金币银币。旁边是四把配着深棕色皮革的胡桃木扶手椅。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风格地毯，踩上去非常柔软。 “陛下，好久不见。”门又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尽管沙哑了些，但克里斯还是立刻听了出来，这就是上次那位，“卡拉巴斯公爵的情人” ！ 一听到这个声音，克里斯的身体莫名有些燥热，心里更是烦闷。但是，他只是冷漠的转过身，一语不发的盯着对方。 这人今天没有再穿女装，而是裹了件黑色的丝绸睡袍，半敞领口中露出的颈部仍然那么白皙光滑，喉结清晰可见——朕，之前怎么会把这人看成是女人？克里斯懊恼的想。 虽然穿的这么慵懒随意，他仍没有以真面目示人，而是戴了一个化装舞会上常用的金色面具，将半张脸都遮了去。 见克里斯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这人怅然一笑，走到牌桌对面，从夹层里取出几张纸，递给了莱温：“这是卡拉巴斯公爵领地的地契。如邀请函上所说，卡拉巴斯公爵愿意以今年领地的全部税收，和国王来一次小小的赌博。” 克里斯冷哼一声，也坐了下来：“这位先生，其实您就是卡拉巴斯公爵本人吧，朕既然已经赴约了，您又何必还遮遮掩掩。” 对方抬起头，似乎是在凝视灯光下的克里斯。半分钟后，他叹了口气：“国王陛下，我确实……不是卡拉巴斯公爵本人。不过，如果陛下愿意，可以称我为卡拉巴斯公爵的管家。” “这无所谓。朕只关心，公爵大人，想要怎么赌？”既然这男子坚称自己不是公爵本人，克里斯也懒得再去多想。反正，只要地契是真的，赌约能有效就行。1000万里拉尔，堂皇的歌剧院，在冲朕微笑！ 自称是管家的男子，闲闲的伸出修长手指，捏起一枚金币，在手指间翻弄：“公爵大人说，方式，可以由国王陛下定。” 这时，站在克里斯身边的莱温，俯下身，贴着克里斯的耳朵：“国王陛下，臣建议您，尽量选择最简单的方式。您看，您在桥牌桌上，几乎都是输的多……” 克里斯抿了抿嘴唇，心里也知道，自己虽然喜欢赌，但是像桥牌这种稍微复杂些的，往往都是输的一塌糊涂。只有一种情况，就是简单的比大小，摇色子，克里斯通常都会赢。毕竟，自己可是上天选中的国王呢！ 这么一想，克里斯冷冷的说：“管家先生，那朕，就选最简单的，抽牌比大小好了。” 对面的管家先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似乎在沉思：“嗯……可以是可以。可是，劳烦陛下亲临，就玩这种简单的抽牌，未免太不刺激了……” 接着，管家先生又捏起一枚银币，在手指间翻滚一遍，随意道：“不如这样，陛下您看，这里的银币，有金有银，不如陛下来赌一赌，自己摸到的银币，是金的，还是银的？” 克里斯有些疑惑了：“这？” 管家先生站了起来，从牌桌另一头取过三个筛蛊，说：“这样吧，请陛下在第一个筛盅里放两枚金币，第二个筛盅里放两枚银币，第三个筛盅里放一金一银。然后我会把筛盅的顺序弄混——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您身边这位财政大臣的监督下进行。最后，陛下来赌一赌，自己从筛盅里倒出的第一枚钱币，是金的，还是银的。如果陛下赌赢了，那今年的税收全归陛下。如果陛下赌输了呢……”管家顿住了。 克里斯心里一阵紧张——这，这变态要提什么样的要求？ 不料，管家先生笑了笑：“如果陛下赌输了，那就请陛下速速离开吧。就当是陛下陪我打发了无聊的养病时光。” 克里斯喜得脸上都亮了——这和白送，有什么区别？看来，这位大公爵真是闲的发慌，或者是在变相的讨好朕，给朕送礼物？ 不过，他还是小心的望向了莱温，希望这位最擅长算数的财政大臣，能给些意见。 “陛下，您看，这里始终是三个金币三个银币，事实上您抽到金币或者银币的几率都是一半一半，所以，这就是单纯的赌运气罢了。”莱温肯定的答复着。 克里斯放心了。让莱温把筛盅拿过来，检查一番后，克里斯命管家闭上眼睛，自己把钱币放了进去。 接着，莱温把装着钱币的筛盅递给了管家。管家仍然闭着眼睛，把几个筛盅来回的调换着顺序，直看得克里斯眼花缭乱。 一分钟后，管家把三个筛盅推给克里斯，大方的说：“请陛下挑选一个吧。” 克里斯随手抓起一个筛盅，看着管家脸上的金色面具，恍恍惚惚想起上次这人穿着的金色长袍……以及这人穿着金色长袍时，做出的那些放荡行径…… 他吞了口口水，说：“朕，赌这枚是金币。” 接着，他翻手一倒，正好倒出一枚钱币——果然是金币。 克里斯开心的笑了，眉眼弯弯，星光闪闪。哼，赌运气嘛，朕的运气，从来就没有坏过！ 管家似乎也不意外，只叹了口气，一副贵族该有的大度模样：“既然这样，那就请财政大臣，拟一下文书吧。” 克里斯得意的扬了扬下巴，示意莱温快写。 莱温在白纸上写了几行字，同时问道：“国王陛下，为了让这笔交易显得公平，您是否允许，由我同时接受卡拉巴斯公爵的委托，代表卡拉巴斯公爵，处置他的财产？” 克里斯笑意盈盈的：“莱温，您就按照标准的文书写吧，这种小事，朕并不关心。” 莱温点点头，迅速的写完了，盖上了一早准备好的国王印章。那边的管家先生，也拿出一枚刻着印章的戒指，盖印确认。 克里斯站起身来，正要感谢这位卡拉巴斯公爵的慷慨，管家先生倒先发话了：“国王陛下，果然运势很盛。既然这样，要不要再来把更大的？” 还在兴头上的克里斯，好奇的问着：“哦？” 管家先生指了指桌上的筛盅：“这样，我来赌这枚筛盅里的另一枚钱币是什么颜色。如果我赢了，刚才的赌约作废；如果我输了……这片领地的所有权，卡拉巴斯公爵都会奉献给国王。” 所有权！克里斯的瞳孔都放大了。那么大一片土地……一年的税收就有1000万里拉尔……如果是所有权都归朕…… 他急急忙忙的看向莱温，紧张的问：“莱温，这片土地，如果都归朕所有……” “陛下，那就是每年1000万里拉尔的税收。这片土地本身，还有上面的农田、果园、牧场，以及房产，大概价值……三亿里拉尔吧。”莱温冷静的回复着。 “好，赌！”克里斯脱口而出。 管家先生笑了笑：“那么，我就赌，下一枚钱币，还是金币好了。有劳陛下，亲自开一下蛊吧。” 克里斯急急忙忙的揭开了蛊，里面赫然是一枚金灿灿的金币。 见着那枚金币，克里斯的脸一下就耷拉下来，心里也堵的难受，跟塞了块破布似的。 “啊，不好意思，看来我的运气也不错呢。既然这样，那刚才的赌约就只能作废了。”管家先生礼貌的宣布。 “不！不行！”一想到已经到手的1000万，和本来可以到手的三个亿，就这么没了，克里斯竟连王族的尊严都忘了，本能的要拒绝。 “哦？怎么？至高无上的国王陛下，想要赖账？”管家先生的声音沉了下来。 “不会！朕怎会赖账！”克里斯听到这两个字，连脸涨红了。国王，赖账？怎么可能！ “朕只是想，要不要，再赌一局？”克里斯慌忙的提议着。 “哦？”管家先生似乎有些不耐烦，“可是陛下，您要拿什么赌呢？整整三亿里拉尔的财产，您有吗？” 克里斯已经不自觉的摆出了一幅“帮帮我”的脸，可怜巴巴的望着莱温。 “陛下，您现在最值钱的资产，就是王宫了。整座宫殿，再加上里面的金银装饰，古董绘画，还有各种珠宝，大概价值在六个亿里拉尔。”莱温似乎有些不情愿的答复着。 “好，那朕就拿王宫的一半，和您赌！”克里斯不假思索的吼了出来。 “陛下！这怎么可以！”莱温吃惊的叫了一声。 “莱温，您不用劝阻朕！朕的运气，一定是最好的！”犯了浑劲儿的克里斯，哪里还听得进去别的。 “来吧，公爵大人，或者管家先生，无所谓，您这次想怎么赌？”克里斯又坐了下来，腰杆挺得笔直，雪白的脸颊由于激动和紧张，布满了红晕。 “哎，国王陛下，如果您一定要赌的话……那就还是这个游戏吧。一样的玩法。不过咱们这次简单点儿，您先选，如果还是金币的话，我就赌这个筛盅，是那个全是金币的筛盅。一把定输赢，如何？” 克里斯的前额上冒着冷汗，大脑前所未有的认真计算着：“嗯……如果朕摸出来是金币，那么这个筛盅肯定不是那个两个银币银的。这样的话，这个筛盅要么是都是金币的，要么是一金一银的。嗯，还是一半一半的几率！朕，会赢！” 克里斯点了点头，重新玩了一次。放钱币，打乱筛蛊的顺序，选筛蛊。 好，第一枚，还是金币。 克里斯只觉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儿。若不是顾及国王的颜面，只怕他已经站起来，趴到桌上盯着开蛊了。 管家气定神闲的笑了笑，揭开了筛蛊——里面，静静躺着的，仍然是一枚金币。 “不！”克里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连最基本的教养都顾不上了，失态的尖叫出来。 “哦，陛下，真可惜。看来您的运气，也用光了呢。”管家冷淡的说着。 克里斯的手紧抠着桌面，脸色转为惨白：“不……不可能……” “陛下，身为最高贵的王族，难道不知道什么是‘愿赌服输’吗？”管家优雅的笑着，嘴唇翘出一个迷人的弧度，“还请财政大臣拟文吧。给国王陛下一个星期的时间，一个星期后，王宫的一半地方，您就不能再随意出入了。您的那些情妇，也得换个位置了。哦，王宫里的重臣们，也会被赶出来吧。陛下，您猜猜，这些大臣们，会是什么表情呢？‘’ “王宫……不能再……住了？”克里斯喃喃的重复着。自己不能再出入，情妇们要搬走，重臣们也要离开——道格，道格也会被赶出王宫？克里斯一想到，如果道格知道自己连王宫都输给了别人，会是什么表情，就觉得整个人都在直直的往地狱里坠落。 “不行……不能这样……”克里斯嘴唇哆嗦着，看向了财政大臣：“莱温，朕，朕命令，不，恳求您，不要拟这样的文。这里只有我们三人，刚才那个赌，可以当做，当做没发生过，对吗？” “哦，我的陛下……”莱温叹息了一声，第一次在克里斯面前摘下了眼镜。 “陛下，您似乎忘了，刚才，您已经任命我担任卡拉巴斯公爵的财产管理人了，那么现在，我怎么能忽视我委托人的利益，接受您的毁约呢？”莱温碧绿色的眼眸，精光闪烁，一瞬不瞬的盯着克里斯。 “什……什么……？”克里斯被那双眼睛盯着，心里的寒意如蛛网般往全身蔓延。 “陛下，”莱温站了起来，缓缓脱掉自己的外袍，扔在扶手椅上，脸上是一个带着深意的笑，“如果您一定要让我背叛我的委托人，背叛我的操守，那您是不是……应该付出足以让我心动的，代价呢？”